方潭那边的事情有了新进展，林诺这边却还是停滞不前。
在又一次实验失败后，老师父放下导管，扶着桌沿颤巍巍坐在椅子上叹气：“这是真的不行，离晶反应后寿命是死的，再怎么样都延长不了。”
离晶是构成神经机械的主要材料，目前帝国唯一探测到的一座晶矿还是在境外某处遥远的荒星上，因此连一线搞科研的都对它们知之甚少。
一开始老师父也没有把这种材料和神经机械挂上钩，他们手边甚至连一块神经机械的样本都没有，虽然顾子澄答应军方可以用他的身体搞研究，但现在人又没死，总不能直接从人家身上据一块骨头下来。
直到改了版的un2、3、4出来，老师父刚要发愁没有实验对象，林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递到他面前。
......接二连三的这种操作下来，老师父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惊讶了。
虽然有了实验品，但机械和医学毕竟是两个领域，老师父对着那个铁块儿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然后他就发现跟他一样学医的小徒弟，对里面的构造和运作原理了如指掌，甚至反过来给他这个师父讲解了半天。
有那么一瞬间，老师父望着林诺淡然的眉眼，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胆寒。
能在御辽院当这么多年中立派，老师父惯会在有些事情上装糊涂，他也没问林诺东西哪儿来的，反正有了就用，研究出来些东西比什么都强。
甚至于他跟着林诺把丢炸弹这套玩得有模有样，遇到问题就捧着铁块去找军部的机械专家问。
刚开始军方还对突然冒出来的那块儿神经机械反应很大，后来阿多尼斯打电话过来问了一嘴，知道是林诺给的后，就噤声了。
就这样来回跑了几趟，恰好有位热衷于收集各种晶石原材料的专家，发现神经机械的原料就是他家里花重金淘来的那块离晶。
离晶本身作为原料没有问题，但它和构成神经机械的另外几种种材料合在一起，虽然能完全模拟人体骨骼，和血肉神经正常连结，但也有概率经过几十年的反应后，失去原本的效果，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死亡。
于是老师父和林诺就改变方向，侧重于怎么样延缓反应时间，但几百次实验下来都没有什么用。
林诺是赞同老师父说的不行的。
她站在实验桌旁，修长苍白的指节落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许久，青苍色的眸从试管上移开，她偏头问师父：“您知道军方那边研究出来的仿生机械，仿真率达到了多少吗？”
老师父最近跑来跑去，和那帮人也都处成了革命战友，还真知道：“除去脑部，其他还原度都是百分之百。”
都知道莱克集团作恶多端，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莱克至今掌握的技术仍旧是超前沿的。
“他们应该不想制造出有思想的仿生机器人，所以刻意在脑部留了些缺陷，然后通过那款芯片全权控制机器人的行为。
林诺脑子里也有芯片，被莱克研究员们称为“脑机”，和他们最新研究出来的这款植入耳后的芯片不同，脑机只能执行一些有限的指令，在指令之外，大脑的控制权还在林诺手里，甚至后来林诺破解了脑机算法，从那之后这东西就只为她自己服务了。
无论怎么看，仿生机器人的研究方向，都像是出了她放火灭门的事后，针对她的不受控所做出的调整。
——被保留了思想的实验体反将一军，所以就改为制造没有任何思想的机器人。
莱克的某些行为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
林诺拿起那块神经机械，放在头顶的白炽灯下，眯起眼照了照：“里面有用到离晶吗？”
老师父想了想：“没有，好像骨骼是用一种叫尔石的代替了。”
相比于离晶，尔石没那么稀有，也更容易掌握。
林诺回忆起之前在科研楼地下实验室看到的那些仿生残肢，她当时留意观察了下，里面并没有心脏。
虽然没有拿到，但既然其他部位用料换了，心脏大概率也会换。
顾子澄已经越来越虚弱，留给林诺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旧的治不好。
林诺放下手里的铁块。
那就再去找一颗新的。
......
帝国军事总部坐落在中央1区西南方向的一座山脚处。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已经快靠近郊区了。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林诺过去的时候，阿多尼斯的一个警卫员已经在大门外等了。
“林小姐您好您好！”
之前第一次在政府大楼找阿多尼斯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叫诺顿的警卫员。
林诺弯着眼睛问好，跟着他走进了军营。
营里面很大，军研处在后山腰，距离有些远，诺顿开车把林诺送了上去。
路上经过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训练场，一群刚从战场上归来不久的士兵们在里面挥汗如雨。
林诺手撑在车窗上，侧眸安静看着，全程没有说话。
很快，军研处到了。
阿多尼斯还在忙一些别的事情，要过一会儿才能到，林诺就先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地方老师父来过好几次，但林诺还是第一次来。
或许是老师父爱吹牛的脾性，里面不少研究员都认识林诺，一见面，全部上来热情打招呼。
寒暄一会儿后，军研处的人带她进了仿生机械的研究室。
里面还是林诺熟悉的那些肢体，只是一部分被拆分成了更细节的小块。
林诺转着看了一圈，然后停在一处放着胸腔的培养皿前。
“里面有心脏吗？”她问。
跟在她身后的研究员摇头：“没有，之前我们把这些残肢装上芯片拼在一起过，但发现它们无法协调运动，还需要一个开关。这些仿生机械里连脑袋都有，唯独少了心脏，所以我们推测心脏应该是带动这具身体活动的总能源。”
除了那些意外得来的芯片，想来莱克也不会把真正有用的东西拱手让给他们。
林诺不怎么意外的点点头，又把视线落在旁边以相同频率蠕动着的一真一假两条手臂上。
“既然仿真率是百分百，那如果把仿生手里的骨骼安到真手臂里，手臂可以正常活动吗？”
“这......”
研究员低头翻看着数据：“我们还真没有试过。”
尔石不会像离晶一样和其他材料发生反应，但是它在使用时是有损耗的，换算出来只比离晶能多坚持十年左右。
想让它像正常人体一样运行一百多年，还是需要按照un1的思路，拿特殊药剂辅助。
阿多尼斯过来的时候，林诺正站在操作台前看资料。
她微微低头，卷翘的眼睫在眼下映出小片阴影，苍眸就藏在暗影处，让人看不真切。
阿多尼斯只看了一眼，很快就被那只翻动纸张的手指吸引去了目光。
那里有一处指节贴着薄薄一圈纱布。
林诺的皮肤总是介于健康的莹白和病态的苍白之间，此刻指骨被纱布缠着，那种白，就更偏向于没有血色的苍白了。
阿多尼斯眉头轻蹙，走过去：“手怎么了？”
林诺给他让了些位置，然后不甚在意的瞥了眼小拇指：“切片时不小心划到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比林诺只多不少，像这种小小的划痕，如果换做是他，可能连包扎都懒得包。但放在林诺身上，还是让他心情往下降了降。
林诺说完那句话后，就继续翻着资料，微微蜷曲的小拇指在他眼下来回晃着，那层包得松散随意的纱布莫名显得格外刺眼。
“抹药了吗？”一直沉默到林诺放下资料，他终于问。
“抹了。”林诺绕过他，重新走到仿生手臂那里：“这个我能借用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