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没多久李御医就过来了。
因为这次要做个全面检查，除他以外，还来了不少其他科室的御医，还有一堆搬仪器的助手。
方潭看到这个阵仗，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倏地躲进林诺身后，手上摆弄着的光脑瞬间不香了：“妈妈，怎么了？”
林诺正在跟各位前辈挨个打招呼，闻言随便扯了个理由：“在这里住着每隔半年要做一次大体检，陛下。”
方潭脸瞬间皱了起来，他看着鱼贯而入的各种机器和老御医们脸上和善的笑容，害怕的抖了抖肩：“为什么......潭潭不想做。”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所有仪器搬进来后，病房里的空间变小，老御医们挤成一团就站在他旁边，把他的叠词词和抗拒听得一清二楚，一时之间表情各异，复杂的林诺都解读不过来。
阿多尼斯这时候已经被程副官两个电话催走了，房间里能给方潭安全感的就只剩下林诺，正常林诺也是要在御医们过来后走的，但方潭扒着她胳膊，说什么都不放人。
林诺无奈：“只是做个检查而已，陛下，御医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痛的，放心。”
这种理论上的东西方潭也懂，但或许就是大部分小孩子天然怕医生，无论如何他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再纠缠下去她又要迟到，老师父已经发消息催了。
林诺看向光脑，眼底深处多少生出些不耐。
正扯着她袖子不放的方潭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原本准备往上攀住她胳膊进一步撒娇打滚的手僵了僵，还是放了下去。
他眼眶鼻尖都很红，但声音弱了下来，往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难过又无助，对着林诺喃喃道：“妈妈你去上班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虽然说着可以，但他的表情已经要哭出来了。
林诺：“......”
好一招以退为进。
林诺最后还是点开和老师父的聊天框，管他又要了半天假。
“去做吧。”她拉过一把椅子在方潭旁边坐了下去：“我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的。”
方潭呆了呆，眼泪要掉不掉：“妈、妈妈不走吗？”
“不走。”林诺给他把泪擦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低叹：“都是我祖宗。”
“噗呲”一声，方潭破涕为笑，黏黏糊糊凑过去要了个抱，然后才慢慢往一群御医那边挪。
知道他怕，御医们也不敢强制要求他干什么，连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哄，还要在后面加一句不喜欢可以不做。
好在有林诺陪着，他也没对着御医们娇娇气气耍性子，基本上让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到类似抽血的环节会踌躇一会儿，然后下意识看向林诺，等林诺走过去才敢捏住她衣角做。
因为距离小皇帝精神错乱之前的那段时间有些久远，想从他身上查出些什么还是比较困难的，中途阿多尼斯还派了些比较了解莱克实验的军医过来，两方人站在一起反复研究了一上午，终于看出些端倪。
之前他们给小皇帝抽过血，那时并没有从血液里查出什么，但这次仔细筛查，他们发现血液里多了种不知名物质。
这种散落在血液里的物质源头来自脑部某一处组织，但单独用常规仪器对脑部进行检查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御医们把它取出来，植入白鼠脑部时，检测白鼠的仪器几乎瞬间显示脑死亡，但白鼠身体却还在照常活动。
军方的医生们经过比对，确认和金秘书脑部提取出的不明物质是同一种。
不过这种物质似乎对小皇帝并没有那么大作用，他包括脑子在内的身体各项组织都正常运作着，只是精神不太正常。
御医们逐渐严肃起来，或许他们找到了方潭精神错乱的根源。
又认真检查了一遍小皇帝的身体后，他们终于在他左手腕处找到一个已经愈合的，微米大小的针孔。
今天一天的发现，抵得上之前半年。
望着神情懵懂有些怕怕的小皇帝，满屋子的御医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但总体上来说，查出病因还算是个好消息。
甚至于对林诺来说，方潭没有精神错乱，也就意味着他对那东西完全免疫。
不过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留在体内终究是个隐患，因此她也支持御医们要把东西先清出去的打算。
处于中心点的方潭看着医生们忙来忙去，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样子，瞪着一双大眼睛越想越害怕。
“......妈妈。”他扯了扯林诺的手，小声问：“我怎么了？”
“你没事。”林诺贴过去，用比他还小的声音神神秘秘道：“是其他人，御医们拿你的身体和他对比，你很健康，但是那个人有问题。”
“哦......”方潭似懂非懂。但他信林诺说的话，于是悬起来的一颗心悠悠落下，没一会儿就坐不住的想去玩。
“那结束了吗？”他问。
需要方潭参与的部分确实结束了，这时候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已经有御医指挥着助手把仪器往外撤。
林诺点点头：“去玩吧。”
方潭欢呼一声，转脸看到了正好进来的阿多尼斯。
“爸爸！”
他蹦跶过去：“我们来拼变形车呀！”
阿多尼斯：“。”
变形车是上次林诺为了安抚他给他买的新玩具，可以自由拼成各种形状，只要合理，车子放在地上就能自己动起来。
昨天因为有了光脑，车子他只是拆开看了眼就放在了一旁，原本打算今天拼，但光做检查就耗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阿多尼斯沉默。
他特意早来半个小时，是为了听小皇帝的检查结果......不是来陪他玩玩具的。
可惜胆子变大不少的方潭根本没有要等到他同意，拽住他的手就往客厅那边走。
路过林诺的时候，顺便把她也拽上了。
林诺：“......”
她想起老师父曾经被积木房子支配的恐惧，有点想逃，但饭还没吃呢。
到了客厅，方潭把变形车拿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毯子上，拍拍左右两边的位置喊：“爸爸妈妈快来。”
对这一步林诺倒是接受良好，她慢腾腾坐下去，一抬头，阿多尼斯绷着脸站在原地。
林诺手撑在身后，顿时扬眉笑：“来吧爸爸。”
病房里御医还没撤完，军部的医生们本来站在门口要和阿多尼斯汇报进度，被方潭这么一搞，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最终，阿多尼斯还是打手势让他们全部离开了。
房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阿多尼斯垂眸看向方潭，试图阻止：“马上要吃饭了，陛下。”
方潭嘴巴撅得老高：“就玩一会儿嘛。”
变形车的组件摊开一大堆在地毯上，阿多尼斯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落在林诺身上。
alpha微屈着腿，淡定自若的坐在那里，裤脚被撑得跑上去了一点，露出削瘦白皙的脚踝。见他看过来，还抬起手随意勾了勾，示意他赶紧坐。
怎么看，都没有要帮自己的打算。
阿多尼斯靠近了点。
黑色军靴停在地毯外一寸的地方，在方潭殷切的目光下，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鞋子不适合踩上去。”
阿多尼斯单手搭在腰带上：“刚从训练场过来。”
他话说的轻了，小皇帝鼻子迟钝，但是林诺能从他身上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这人是刚从牢里出来。
“好吧......”
看出阿多尼斯的不愿，方潭也没有强求，只是失望了一小下，就很快调整情绪拿起拼块和林诺头对头研究。
阿多尼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玩。
虽然心底没什么兴趣，但大多数情况下，林诺都会表现出很有耐心的一面。
她微垂着头帮小孩儿找形状，偏灰的眸色半掩着，表情还是冷淡的，动作却很轻。
渐渐的，阿多尼斯从看他们怎么拼，变成了只观察林诺的反应。
——他对她的情感，可能大部分来源于腺体的失控。
阿多尼斯清楚，林诺到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但林诺可能永远不知道，
在不刻意降低存在感的情况下，她只是坐在那里，就足够吸引别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