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欢意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草堂中。

    她缓缓坐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像是什么从体内被抽离一样。

    华景从房梁上探过头,十分小心翼翼,道:“欢意...我得离开幽冥洲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梅欢意有些缓不过神,方才那洞中的老朽倒像是水中月般缥缈无影。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离开幽冥洲,只是如今对这靖王殿下也算是知根知底,恐怕孟求微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现下她要是贸然离开,只怕难逃一死,况且梅欢意现在身中神火之毒,若是不寻求解药,死亡亦在一朝一夕之间。

    不过前夜刺杀失手后,华景也不敢去见那百里昼明,若是一见,那百里昼明必要杀人灭口。对她来说,百里昼明不可靠,那孟求微就更不可靠。

    为今之计,也只有寻个机会离开幽冥洲,华景一身轻,只要那孟求微不从中作梗,要离开幽冥洲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梅欢意,如今真是深陷泥潭,无法脱身。

    “华景,这个你拿着。”梅欢意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一个锦囊,这锦囊曾是她的师父莲花峰四绝圣手赐予她的,对梅欢意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如今华景一旦离开幽冥洲,此去经年,天地之大,恐怕这是最后一面。

    梅欢意忍住眼泪,只把锦囊放在华景的掌心,道:“快些离开,多多保重。”

    华景攥住锦囊,自从昨夜梅欢意无端失踪后,又突然奄奄一息地出现在草堂中,她就一直守在梅欢意身边。

    只等她醒来再道别,离开幽冥洲的想法大概日前就有了,只是一直不肯下定决心。

    梅欢意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那块璞玉,谁知却空空如也。她下意识地慌了神,在草席周遭寻着,还是一无所获。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梅欢意瞧着这璞玉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宝物,要是弄丢了,还不知道孟求微会怎么处置她呢。

    想来大约是昨夜,在那地道中惊慌失措间弄丢的。

    梅欢意疾步跑到殿内,正准备趁无人之际去寻那璞玉,谁知一掀开那床幔,孟求微正睡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

    这床榻上铺满了金丝银被玉枕,倒是不似昨夜那般潦草无状。

    “滚。”孟求微扶额,慢慢坐起身来,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

    梅欢意清晰地看到,那块璞玉正挂在孟求微的腰间,在昏暗的内室散发着幽暗的光晕。

    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被吞了下去,梅欢意面色沉下来,悄声退下。

    还未退出殿门,孟求微就立在殿内的高座上,睥睨看着她,一挥手道:“过来。”

    殿内上方出现了华景的身影,她此刻正逃到了幽冥洲边界的一个竹林中,煞气满林,在华景的周身挥之不去。

    华景手中紧握着那枚锦囊,脚下步履不停,即将踏出那边界时,身后的那团煞气看准时机,化成巨兽模样,从身后侵入她的体内。

    顿时鲜血如淋,从华景口中喷射出来,她目眦欲裂,口中还不停嘟囔着什么,只是那团煞气威力过猛,华景几乎是一瞬间倒地不起。

    鲜绿的竹叶上染了艳丽的血,十分骇人,然而华景手中的那枚锦囊,却是丝血未沾。

    孟求微一挥手,眼前的景象消失殆尽,梅欢意双腿发软,只瘫坐在地上。

    “看到了么?”孟求微昂首,语气十分冷淡,“你的好姐妹,已经死了。”

    梅欢意秀眉微憷,问道:“为什么?殿下...您不是说...”

    “呵,从前是从前。”孟求微一副鄙夷不屑的模样,叱声道,“本王从前还将那璞玉赐予你,可如今,你倒是不配了。”

    不配?梅欢意倒是不明白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什么,这璞玉她也只是当做盟友之物。

    可如今孟求微却口口声声说“不配”二字,倒让梅欢意有些妄自菲薄了,可她从来都不是自轻自贱之人。

    “不配?殿下不妨将话说个明白。”方才华景被那般折磨,想来其中一定是孟求微的手笔,眼下她也忍无可忍,要破罐子破摔了。

    孟求微没有应声,只是神色十分倦怠。

    梅欢意继续说道:“昨夜下官寻殿下,进了这床下,遇见一个老朽,约莫是与殿下脱不了干系吧?还有,下官这容貌是否与您的故人相似?”

    孟求微神色微动。

    看来她倒也不是完全蠢得出奇,为何平日里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下官猜测,此故人怕是早就殒命多年,只不过殿下苦苦相争,所以才要拉旁人下水吧!”梅欢意强撑着站起身来,道,“如今华景已死,下官也了无牵挂了,只是还望殿下让下官死个明白。”

    孟求微淡道:“没有,本王不会杀你。”

    梅欢意心中恨意斐然,华景如今赤裸裸地死在她眼前,她却无能为力,本来打算破罐子破摔,与孟求微撕破脸皮。

    可眼下,他脸上却异常平静,丝毫没有愠怒之色。

    梅欢意:“?”

    孟求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吩咐道:“过几日修山大典,你随我前去。”

    梅欢意脖颈处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是那神火之痛又发作了。

    此时又恰好说到修山大典,说不想去是假的,这次修山大典,会去流波山,而那流波山上就生长1着成片的九曲青花。

    梅欢意作为一个对仙草仙药了解极深的太医,自然是对此行胸有成竹,梅欢意猜测他约莫也是拿准了这点,才决议让她也同去。

    前夜,孟求微明知那断刀上有神火,却还是刺向了梅欢意,尽管最终没有置她于死地,到底还是留下了病根。

    眼下孟求微明知梅欢意对他极其不满,却还是充耳不闻她的求告,一心利用。

    想来当夜之事,就为如今埋下了伏笔。

    梅欢意自然是不得不去,她现在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解了神火之毒后,即刻离开孟求微。

    华景如今已死,不知魂魄向何处飘去。

    *

    百里昼明身着宽松的中衣,半靠在花园中的温水池中,这水池上漂浮着花瓣,还冒着腾腾热气。

    他胸膛敞开,十分闲适自得。

    不过半晌,身后仆从来报:“殿下,若水将军来了。”

    果然,那园中门处,站着一穿着紫色便服,腰扣金履带,剑眉星目的女子。她发饰极简,虽说是一身男子装扮,俊朗中却依稀能见女子憨态。

    来人便是文若水,前月刚封了若水将军,这几日刚从边疆打了胜仗,回王宫接受封赏。

    百里昼明湿漉漉地从水池中站起来,坦胸露乳却也丝毫不知收敛。

    文若水一直站在玄关处未上前,只抱胸道:“宣王殿下何故在外散播谣言?”

    原来前几日坊间所传的,镇国公府有意与百里昼明结盟之事,纯属无稽之谈,全是百里昼明有意放出口风。

    镇国公府文在阔如今已经年老,府中一应事宜都是他的长女文若水在管理,眼下凭空出了这样的谣言,她自然要来拜访这位宣王殿下。

    只是百里昼明这泰然自若的模样,倒令文若水心中十分好奇。

    “宣王殿下莫要再卖关子,本将军倒是没有功夫猜来猜去。”

    百里昼明身上热气蒸干,只是走到文若水面前时,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若水将军真是好气势,想必能猜到本王的用意。”

    文若水说起话来也是不含糊,直声道:“那本将军也说过,我不喜欢猜。”

    “哈哈哈哈哈,将军真是说笑了。”百里昼明忽而击掌,放声笑道,“本王只是知道一个将军想知道的事情罢了。”

    文若水分了个眼神看过去,神色十分鄙夷,她常年征战沙场,自然看不上幽冥王宫中这种含蓄的委婉的说话方式。

    百里昼明缓声道:“本王记得令尊镇国公是十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此后就卧床不起?哦,确切地说,是一夜之间。”

    文若水脸色大变,几乎登时就要发作,见百里昼明语气缓缓,怒道:“快说!”

    “将军可还记得,靖王殿下孟求微的生母百里寻香也是在那时突然暴毙而亡的?难道将军从来都不起疑,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某种关联么?”

    百里昼明神色十分玩味,像是料准了文若水会因为此事抓狂。

    毕竟这文若水是出了名的孝女,自从十年前镇国公一夜卧病不起后,文若水就四处寻医问药,十年间竟然无一人能解其中病因。

    后来镇国公的大权也就逐渐转移,渐渐没了实权,寻仙问药之事也就渐渐搁置下来。

    可是掺和当年之事的许多人早已死无对证,如今但凭百里昼明这些话,也是空口无凭,文若水自然不会信他的一面之词。

    百里昼明像是早料到此一般,道:“将军且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捞出一枚玉佩,正是镇国公文在阔的那枚锁命佩。

    这玉佩文若水再熟悉不过了,算是文氏的传家之物,镇国公文在阔还未成为镇国公时,就戴上这枚玉佩百年之久,文在阔还曾戏称为锁命佩。

    只是恰巧在那夜骤病之时,这枚玉佩就不知所踪,文若水也曾猜想,父亲之病定是与这拿走玉佩之人脱不了干系。

    如今时隔多年,骤然再次见到这枚玉佩,文若水心中一时无法接受。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父亲当年之事竟然会牵扯到靖王殿下的生母百里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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