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几日对梅欢意来说极其漫长,她一面守在殿内,一面要去翻阅那些上古医书。

    其实若只是孟求微中了神火,她是肯定不可能这么卖力的,现在关键是她也受这神火荼毒,所以必须想个法子出来。

    翻来翻去,倒是有些许眉目。医书古籍上说,克制这种神火的目前也只有那九曲青花。

    据说,那流波山脉间就生长着漫山的九曲青花,只是位置十分偏僻,又喜月色。

    这流波山脉是冥界与幽冥洲的边界,传闻万年前,幽冥洲割席独立成洲,从冥界分化出来,商量以此为界。

    可那时幽冥洲气焰颇盛,竟然大放厥词,不满这流波荒山,还扬言要放神火烧了这流波山脉。

    时任的冥帝倒也想出个法子,在流波山脉深处种满了九曲青花,那时这九曲青花尚且还称作“青花”,世人也尚且不知这九曲青花能解神火之毒。

    彼时流波山脉尚且还是一片荒芜,后来有了九曲青花,天神相助,这万年荒山也就成了如今的雪山,灵气泛溢。

    听闻还曾有无数的凡人修仙者来此一睹雪山青花真容,只是都无疾而终。

    当然,幽冥洲每十年一次的修山大典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所谓修山大典,修的就是流波山脉,一片荒山陡然变成灵气充沛的雪山,众人自然都是趋之若鹜,更何况幽冥洲先前还如此嫌弃这流波山分在自己境内,如今倒是巴巴得上赶着倒贴了。

    可说好听点是修山,说不好听点就是狩猎。据说自天神相助后,神界还派当年盛极一时的云族镇守在山脉上方,冥界更是将北界的鬼王殿下请到这流波山。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那些先哲前辈们的前尘往事,梅欢意并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九曲青花在流波山的何处。

    可是没有陛下或殿下的手令,梅欢意是不能擅自离开幽冥洲的,而且还是去流波山这种地界复杂之地。

    因流波山事关二界渊源,梅欢意不能擅自行动。可是孟求微待在床幔中,无人应声,她现在真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

    不管了,事急从权,她的性命最重要。

    “殿下?”梅欢意试探地喊了几声,帷帐内无人应答。

    她顿时心下一沉,像是即将赴死一般,将殿中的门随手扣上,就转身跃进床幔。

    如那晚般,玉色的床幔后果然空无一物,梅欢意此刻倒是十分沉静,她贴着耳朵敲击床板。

    倒是有朗朗回声,这敲击声并不厚实,看来这里就是入口。梅欢意眼疾手快,寻了开口。正欲翻手撬开,那黑口却像是将她猛地吸进去。

    梅欢意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僵持了一瞬,才感觉到周遭已经陷入了黑暗,耳边是无数呼啸的风声和尖锐的爆鸣声。

    还有,飞檐走壁时树梢的簌簌作响。

    尽管睁着眼睛,还是看不见周围,待双脚落到实处时,梅欢意头脑猛然一阵眩晕,差点站不住。

    情急之下,抬手扶住了身边的一块树桩子。

    突然,眼前一道极亮的灯笼朝她快速移去,刺得她眼睛睁不开,手中却骤然多了一把手柄。

    手下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似方才那般刺眼,倒是十分微弱,不过照亮前路倒是绰绰有余。

    只是梅欢意的眼睛被刚才那疾行的强光弄得有些不适,一时站不稳。

    手下的树桩子十分咯人,梅欢意牵住灯笼往前一探,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树桩子,分明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朽。

    而她方才所托咯人之处,正是这老朽的面庞。

    老朽花斑满面,皮肉松松垮垮地吊在眼下,皮肤手感十分粗糙,像是刚褪去了死皮一般。

    梅欢意面色凝滞,但好在不至于失态,前些年她曾在地狱十八层当过医师,彼时她还没有进入杏林医馆。

    那地狱十八层是什么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在那了,这老朽倒也不算骇人。

    “这位尊者,敢问这是何处?”梅欢意赶忙将手缩回来,压下心中恐惧,躬身问道。

    那老朽声音倒是十分稚嫩,与眼前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大相径庭。

    说道垂垂老矣,梅欢意猛然想到最后一次见孟求微便是有此情态,只是他那时还是面若冠玉,身如玉树。

    梅欢意脑海中涌现出一个十分怪诞的想法:眼前这老朽,莫不是孟求微?

    她当即蹲下身凑近看这老朽的脸,却骤然发现这老朽的双眼无珠,七窍流血。

    这想法当场夭亡,梅欢意开口问道:“尊者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看这老朽全身七窍流血,有眼无珠,想必是遭受过非人折磨。

    谁知这老朽却放声大笑,道:“小儿莫要自作聪明,老朽且问你,如何来到此处?”

    梅欢意支支吾吾,抬手指了指上方,一副“我应该是从这上面掉下来”的表情。

    “莫多问,莫多言,且随老朽来。”这白发老朽一副成竹于胸的模样。

    梅欢意见周遭尸骨成堆,一时心下骇然,又见这老朽泰然自若,只兀自跟在他身后。

    顺着老朽的路,走了几刻钟,不知走到何处,手中的灯笼咻然熄灭。

    仓皇失措间,那老朽朗声道:“姑娘且看。”

    抬眼只见一身着黄衫的少女正在雪林中与仆从游玩,这雪林梅花凌雪而开,更是别显一番风味。身后的双亲正眼中带笑,看样子一派祥和宁静。

    骤然间,雪梅落地成血,少女惊慌失措,转忙去寻双亲,可人影错乱间,却早已是满目疮痍。

    少女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渐渐地,纷飞的大雪也被这血染红,天地间一片血色,异常惊心动魄。

    梅欢意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慨叹,世事风云变幻间,总是无常。

    只是梅欢意还是没有明白,为何这老朽要给她看一个毫不相识的少女梦境,而且很大可能,这梦境的主人早已死于非命。

    “尊者是何意?”梅欢意十分不解。

    老朽却是上下打量着她,也是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样,问道:“怎么,姑娘有何见解?”

    梅欢意被问得心中莫名烦躁,嗓音也稍大了些:“尊者,在下并无见解,只是觉得这梦中少女身世颇为坎坷。”

    “就如此,没了?”

    “没了。”

    那老朽围着梅欢意转了几圈,左看右看:“看来殿下也有看错眼的时候。”

    梅欢意心中疑惑,一听闻“殿下”二字,她当即问道:“殿下...莫非你知道靖王殿下?”

    白发老朽摆手道:“老朽不知,且带你离开此处吧。”

    “不,我不离开此处。”梅欢意也察觉其中不对,“我要找靖王殿下,我要找孟求微。”

    老朽并未理会她,只是口中反复哼唱着:“寻妻百年,一朝水空。他乡再遇,却非时人。”

    梅欢意也在脑中细细琢磨这句话,只是一直找不到其间的关联。

    “姑娘快些离开吧,若是命丧此处,怕是不值啊。”老朽突然顿步,声音消散在黑夜中。

    梅欢意脚下一空,顿时失去了知觉。

    *

    司徒府。

    正堂中,司徒茂正与孟求微下棋。

    “听闻镇国公家的女眷有意要与宣王结盟。”司徒茂试探道。

    孟求微神色陡然一变,挑眉道:“镇国公那个老朽,膝下无子,岳父何须忧心?”

    镇国公文在阔,是幽冥洲的镇洲老臣,只是世代传下来,手中早就没了实权。

    只不过这小辈中貌似出了个资质尚可的文若水,是镇国公文在阔的独女,一直守在疆界,传闻性子十分泼辣彪悍,全不似姓名那般柔情若水。

    幽冥王百里松还破格晋封这位尚未出阁的女子为若水将军,如今她在幽冥洲,倒时家家户户都知晓的人物了。

    况且这几次边疆部落来犯,这位若水将军是打得敌人节节败退,声声求饶。

    如今却有风声疏漏,说那若水将军私下与百里昼明来往过密,似乎有结盟之意。

    孟求微一想到那百里昼明几次三番地暗中刁难,就面露轻慢之色。

    司徒茂也是注意到:“殿下莫非已有应对之计?”

    “全凭岳父做主。”孟求微指尖放下最后一粒黑棋,扭转了司徒茂即将满盘皆输的败局。

    聪明人能看出来,这是孟求微故意承让。司徒茂自然知晓,只是欣喜之余,他还多了一丝疑虑。

    这几日,幽冥王百里松始终未松口,只是将婚期一延再延。

    本来司徒茂心中并未十分焦急此事,如今听闻镇国公与百里氏有结盟之意,心中也是坐立难安。

    此婚事不能一拖再拖了,倘若孟求微他日羽翼渐丰,怕是不好掌控。

    只是百里松那边,还不知寻个什么契机。

    孟求微心中自是了然,故意提到:“听闻幽冥洲素来有修山大典?自我离宫修行已有数百载,不知何时...”

    司徒茂也是即刻会意,道:“修山大典,这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杯中茶尽,空中雁过。孟求微抬眼看窗外的幽冥洲,此刻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神火之伤,他尚且可以忍受,可是丧妻之痛,折磨了他数百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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