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那一天，陆远特意从外地回来带含章去城里买东西。
路过电影院时，含章定定地看着海报上巨大的人物横幅，有些走不动路。
陆远遂陪她看了一场电影。
他们看的是部灾难片，场面极为宏大，结局也很好，困境的幸存者找到了希望。
看完电影已经很晚了，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回村的路泥泞不堪容易出事故，他们决定在车里将就一晚，等到第二天雨停再走。
含章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忽然指着其中一幢高楼问道：“这里的房子很贵吧？”
陆远正开车，闻言笑道：“迟早买上。”
含章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盯着外面，不禁喃喃道：“如果我能上大学……”
陆远问：“你想上大学？”
“老师说考上重点大学，能找到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的工作……”
“不用你赚钱。”陆远没听她说完，便打断了含章的话。
“嗯。”含章坐正了身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跟他讨论电影里的情节，“等到世界末日，我们能像主角一样活下来吗？”
陆远点着一支烟，闭着眼吞云吐雾：“活不下来。”
作为普通人的主角团能活下来简直就是运气逆天。
“哦。”含章咳嗽了两声，头靠着车窗听雨，不说话了。
静默了大概一支烟的功夫，陆远突然又开口问道：“你真想上大学？”
“就是想想。”含章心不在焉道。
她能读到高中毕业，已经是老师努力争取的结果。到了高考报名的日子，家里因为又要交钱本来是不打算让她高考的，还是老师帮她出了这钱，说也不差这两天，好赖让孩子知道自己学这三年的结果。
含章就参加了高考。
考完老师还想找她说些什么，但她被陆远接走了。
含章猜老师是希望她上大学的。
她成绩很好，不出意外可以读重点。
“你高考的钱，还是我还的老师。”陆远说道。
“嗯，谢谢。”含章其实知道，老师不会收的。老师希望她上完大学自己来还。
“大学学费可比高中学费贵多了，你家里出的起吗？”见她反应平淡，陆远又问了一句。
“教育局的领导说，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不要利息。”含章在玻璃上画画。
“吃呢？住呢？你要是还想看电影呢？”陆远又问。
“可以勤工俭学呀，而且，助学贷款里也有生活费。我能读的专业有很多能赚钱的，有些年薪百万都不是问题。”含章继续循循善诱。
“那是很好。”陆远说完，忽然偏过身子，将女孩的头转过来，盯着她的脸，问道：“等你发达了，该不会像你那个妈一样跑了吧？”
含章没说话，默默红了眼圈。
她没见过自己的妈妈。村里人骂她妈妈骂得很难听，绘声绘色描绘那个女人怎么勾搭上城里人，仿佛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末了，还说她这个名字就是她妈为了迷惑她爷奶取的，说是“章”是儿子的意思，“含章”的意思就是下一个是儿子。
她爸的下一个孩子确实是儿子，不过是后妈生的。
后来在老师发的语文阅读材料里，又看到了“含章可贞”这个词。
她曾在自己房间里的书中读到过。
她房间里的书都是妈妈留下来的。
读书知礼义廉耻，含章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丢下她，做那样背德的事。
高考成绩是在婚礼第二天下来的。
老师来家访，看到她的新娘打扮，愣了好一会儿。
见到陆远爸妈，笑道：“含章还没成年呀。”
陆远爸妈赶紧解释没干违法的事，就是先把婚结了。
老师又笑道：“到法定的结婚年纪也要几年，不如先让新媳妇读个大学镀层金，也好拿出去炫耀……”
含章躲在门后，没忍住哭了。
＊＊＊
“陆含章。”
“到！”含章举手答到。
每节课必有的点名环节，她总是把手举得高高的，声音清亮。
室友云卓揶揄她：“还有哪一个水课老师不认识你？”
晚上，几人聊天的时候，导员在班级群里发来一条安全通知。
宿舍长蒋遇乐道：“是关于拐卖的。导员说东西丢了不重要，别把人丢了就行。”
云卓笑道：“怎么个丢法？丢垃圾桶里。”
“拐卖呢，要么卖器官，要么卖到山沟里给人家生孩子。就算是救回来，是一辈子都会毁了。”
另一个室友闻词听到她这话，叹道：“一辈子很长，希望可以走出来。”
“哎呀，真就一点隐私都没了。”云卓叫道，“你们正说这个，手机就给我推送了。你们看。”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被拐女子心存愧疚被骗回去看望孩子，结果又被扣了，孩子还骂她出轨？”
“＊＊，什么阴间新闻。”闻词骂道。
“其实也有逻辑，身边人从小就教他说你妈跟人跑了不要你了。”蒋遇乐叹一口气，“世道艰难啊！”
云卓也悠悠叹气：“世道多艰，亲爱的们，作业提前到明天收了。都别动！章章的作业我预定了。”
“章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
保研面试的那天是个晴天，闻词陪含章到了学校，给她加油：“章章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咱履历这么优秀，没道理因为英语给咱穿小鞋。我等你好消息”
含章点点头：“嗯嗯！”
她的英语是哑巴英语，口语很差。
临到她时，含章深吸一口气，把小纸条丢进了垃圾桶里。
一进门，一张含笑的脸就落进了眼中。温柔知性的女教授朝她伸手：“请坐。”
女教授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让她没那么紧张了。
奇迹并没有发生，英语自我介绍的环节，含章还是卡壳了。
回到酒店后，含章在闻词的怂恿下心惊胆战地给心仪的导师发了邮件。
回复很快就收到了，大意是她的履历很好，他去问问面试老师，没太大问题就稳了。
含章如愿加上了导师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导师告诉她，至于关于她的英语，面试老师是这样评价的：虽然英语口语挺差，但综合素质确实很优秀。还有一句面试老师的一句祝福：祝尔含章可贞，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