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a陪同内斯塔一起坐上了从罗马城到米兰的飞机，在发布会的后台又见到了米兰的队长。

    “下午好，viola。”这一次面对近距离的贴面礼，viola比上一次习惯很多，虽然有些下意识的退让，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下午好，保罗。”

    “一路上还顺利吗？”马尔蒂尼说着，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什么，递给viola，“我们昨天从撒丁岛回来，这是当地的风景明信片。”

    “是撒丁岛吗？”viola几乎是双手捧着接过，条件反射一般嘟囔了一句，觉得这次蝴蝶扇的风浪从世界杯开始就往着无法收拾的地步而去。

    后台很多人吵吵嚷嚷，媒体镜头又多，这句话落得很轻，本来不该被马尔蒂尼听见，但他偏偏听到了，还回答了：“是啊，因为很期待你们能来。”

    viola惊诧地抬头，因为身高的差距，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但俯视的那个人毫无这种视角的压迫感，蓝色的眼睛在细碎灯光的装饰下，反而温和又安宁：“先看看，这个明信片是克里斯蒂安给你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简直像是在哄小孩一样。马尔蒂尼的手指贴在明信片的背面挑了下，示意viola翻面，又说：“反面是我写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viola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动作，马尔蒂尼很明显闷笑了一声，帮她把明信片翻了过来，上面写着：

    to viola，

    欢迎来到米兰

    paolo maldini

    “我很喜欢。”viola看着那些字母，有些哽咽。柔顺散下来的头发被马尔蒂尼揉了揉，有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有个明明破绽百出但她一直视而不见的猜测，在这个特别糟糕也特别不适合的时机，被对面这个人揭开了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

    01-02赛季米兰提高了的十四分，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禁止携带女友的提议，铁桶一样传不出任何消息的意大利，轮换前锋，5:0大胜厄瓜多尔，被某人赶回去休息不让训练的桑德罗，1:1战平克罗地亚，还有被很多次特别提及的“辛苦”……

    这么多这么多她明明看到的，感到奇怪的，却最后还是抛之脑后的。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把这些细微的线索串联在一起，会得出非常疯狂的结论。

    viola伪装得很好的玻璃壳子慢慢产生了细微的裂纹，但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早就知道……”

    “什么？”

    “桑德罗会转会来米兰？”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渐渐没了人，没有镜头、没有闪光灯、没有媒体，连塞西莉亚都不在，只有她，她和马尔蒂尼，还有头顶永恒照耀着的灯光。

    只有马尔蒂尼。

    “多早之前呢？”记录着风景的封面贴在她的手心，viola的手指摸到早已干涸的马尔蒂尼的字母上，m-a-l-d-i-n-i，一点一点，慢慢覆盖过去，直到最后一个都看不见，只剩下“paolo”。

    “至少比桑德罗本人知道这件事要早。”——一个非常狡猾的回答。

    当然，米兰内部的人，骑士桌的领袖，当然要比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主观意志的商品更早知道这件事。但viola想得到的答案不是这个，她心里那么多疑问，不只是马尔蒂尼比上一次提前结束度假回到米兰这一件。

    “为什么要送我明信片呢？”viola轻轻地问，心里的局促、不安、紧张，在看到美丽的撒丁岛之后，瞬间被完全清空，只留下和马尔蒂尼的眼睛一样的，和马尔蒂尼一样的，

    属于马尔蒂尼的温和与平静。

    不管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她选择推进，就要承受一切可能。

    她选择继续。

    “不怕我不喜欢吗？”她再一次抬头，看向面前的这个人。尚且年轻、留着长发、刚刚捧起大力神杯的保罗马尔蒂尼。

    “没有想过。”马尔蒂尼回答得很笃定，“只是觉得，出去度假，带回当地的明信片做礼物，应该能让你高兴。”

    这其实是非常非常突破队长和队员女友的社交距离的措辞和谈话，事态从马尔蒂尼送她明信片开始显然就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寒暄。

    但马尔蒂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试探这种距离和边界的呢？

    马尔蒂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试探的呢？

    他试探之后的结果又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在今天这样一点也不好的场合。

    “为什么要在乎我高不高兴呢？我又不能为米兰踢球。”

    viola说完这句话，一直微笑着的、从容的马尔蒂尼先生不再微笑了，他慢慢地皱起眉，呈现的并非是被冒犯的不悦，而是欲言又止、甚至有些无措的小心。

    于是笑着的那个人换成了他对面的viola：“是我说得太凶了吗？抱歉，马尔蒂尼先生。我只是觉得这样没什么必要，我喜不喜欢米兰，桑德罗都会尽心为米兰踢球的。

    “我不是米兰人，桑德罗也不是，但桑德罗是职业球员，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你喜不喜欢米兰都没有关系。”马尔蒂尼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的话差点让viola忍不住动手捂住他的嘴要他别说了——他知不知道如果这个地方有任何一个人拍到、录到他说的这句话，米兰队长马尔蒂尼亲口说的这句话，都足可以把他瞬间钉死在圣西罗的墙头上。

    他不是七日复生的耶稣，而是背叛了红黑色的犹大。

    马尔蒂尼分明看到了她脸上难以遮掩的恐惧，但他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你是不是米兰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不开心。

    “viola，我很真诚地祝愿你，在不在米兰都能开心，是不是米兰人都能开心，为或者不为了米兰，都能开心。

    “在来到米兰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你不是米兰人，所以这件事也不是你的责任。”

    面对这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安慰，viola曾经听过无数遍的安慰，毫无恶意的安慰，但viola只是陌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所以，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也都，没有意义，对吗？

    “你什么都知道。你比我更知道要怎么做，比我更清楚怎么样才能做得好，所以我什么都不该做，什么都不必做，因为我的一切一切都没有意义，对吗？”

    “不是……”

    “那就不要撇清我的责任！”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这么久以来，viola第一次、终于能过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已经确认了面前这个人是谁，知道面前这个人对她的知情不报洞若观火，所以更加有理由、终于有理由，说出这句话。

    我就是罪人，彻头彻尾的罪人。

    主动捅刀是罪，从旁协助是罪，但冷眼旁观同样是罪。我践行了对米兰的责任，毫无必要的、没有意义、不被强求的米兰的责任，唯一对不起的只有桑德罗而已。

    “不要爱冷冰冰的队标，要爱具体的人；不要只在乎宏大的俱乐部，要更在乎身边有血有肉的朋友、队友。这样的话，最后做到的也只有桑德罗而已。

    “我不会后悔，也不会给自己找借口。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选择了一方，一定要放弃另一方，这个选择题没有让桑德拉看到，不代表这次放弃就不存在。

    viola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和她后来讨厌的很多看起来唯米兰至上、其实刻薄恶心的米兰人一样。

    “当然，当然。”似乎一切都在马尔蒂尼的掌控之中，哪怕viola强行压着嗓子说着很激烈的话，哪怕她后来自我厌恶式的苛责，这样汹涌像海浪和潮水一样几乎要把一个人淹没的负面情绪，但马尔蒂尼摸了摸她的头发，下了飞机都没能好好打理、有点凌乱披散的长发，“我知道，因为这样才是lili啊。”

    他上前抱住正在发抖的viola，一个很安全的环抱的姿势，身上的香水味道都和viola记忆里一样温柔：“我都知道的。一个人，很害怕吧。”

    “才没有。”

    “很早很早就认识了桑德罗，但是怀揣着这样的秘密，一边爱他一边煎熬，很痛苦吧。”

    “才不是。”

    “看到我的时候，以为我也忘记lili了，很难过吧。”

    “才不会。”

    “嗯，我都知道的。一个人走了那么久那么久的路，lili真厉害。”马尔蒂尼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头顶，“但是不要害怕，也不要对自己生气。我也很坏，明明认出来了，但还是希望lili先来告诉我，所以先来对我生气吧。”

    “……我不要。”

    无论多难过，都不要对保罗生气、发脾气，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怎么捅刀子最痛，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对对方最不能触碰的伤口了如指掌，才会在口不择言的时候说出无法收场的话。

    所以，我不要。

    “好吧。”马尔蒂尼叹了口气，松开了怀抱，很认真地看着吸了吸鼻子开始擦眼泪的viola，“lili刚刚说，自己不后悔，对吧。”

    “嗯。”

    “但我很后悔。”

    viola擦眼泪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她愣愣地抬头和几乎算得上面无表情的马尔蒂尼对视，看到他久久地沉默着，张了张嘴：“……什么？”

    “我没有想过，上帝真的这样偏爱你，又这么不讲理。”马尔蒂尼明明在笑着说，可是就像他有多了解viola一样，viola也一眼就能看出他现在其实很难过。

    “这么偏心你让你能够如愿以偿地重来一次，但又那么不讲理地直接让你付出这些代价。我不该告诉你你是命运所钟爱的那个，让你真的去祈祷、去和命运做交易，我很后悔。”

    viola吸了吸鼻子，似乎反应了一会，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这样不好吗？桑德罗没有受伤，意大利队拿了世界杯冠军，米兰还是买来了桑德罗，还有后面很多很多年，这样不好吗？”

    “当然，这当然是个很好的故事，但是，要是你不用这么受苦就好了。”他说，“要是受苦、付出代价的那个，是我就好了。”

    /

    “所以你和保罗说清楚了？”塞西莉亚开车带他们回家的路上，内斯塔冷不丁的一问，把viola吓了一跳。

    “什么？”

    “你一开始就对保罗的反应很奇怪，刚刚在后台也是，眼睛红红的。”内斯塔自己想了很久，以保罗的人品，如果说是他伤害过viola，显然滑稽；内斯塔分得清什么是爱情，viola对于保罗的紧张，显然也不是这种层面上的羞涩。

    他想不出原因，也想不出viola流眼泪的理由，虽然之前viola就有毫无理由地开始哭的前科，但内斯塔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所关联：“你被他气哭了吗？”

    “才没有。”viola瞪大了眼睛反驳，“保罗是很好的人，不会欺负我。”

    “所以是为什么。”

    “因为……”viola眼睛转了转，想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他救过我，小时候心脏不舒服，那个时候塞西莉亚也不在，是保罗帮我打的急救电话。

    “之前那么紧张，是感觉这样很奇怪，说不定他都不认识我了，我还要和他说这些话，多尴尬啊。”

    内斯塔看了她一会，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随口乱扯，只是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那你现在和他说了？”

    “不。”viola的眼角还有一点没褪去的血丝，就像是渗进蓝宝石边缘的红，挂在月牙的尖尖上，“是他认出我了。保罗说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了。”语气里藏不住的雀跃。

    “哇哦，”即便是内斯塔也不得不感叹这样的奇妙故事，他真心为viola觉得高兴，连带着自己离开拉齐奥的伤心也因为这样幸福的故事被冲淡了些许。

    他看着不再总是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的viola，很温和地：“那还真是一个很梦幻的好故事。”

    “当然，是绝对的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