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足够残忍。

    他能够否认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吗？

    这从来不是德洛莉丝的错，就算她有错，作为她的老师，他难辞其咎。

    德洛莉丝对他的沉默毫不惊讶，她只是不想再听他的任何一句话。不论是谁，也无法忍耐自己的心被永无止境的伤害。

    过去是她太蠢，还抱着没有意义的希望。

    “我自愿前去斯格勒。至于我们的师徒关系，也已经解除，从此，谁也不要再提了。”

    德洛莉丝走过他的身旁，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久违的轻松。

    大概是她选择放过自己。

    Reborn想要阻止她的离开，可是他找不到理由，甚至无法对她伸出手。

    这是他过去计划中想要得到的结果。

    但，是他现在想要的吗？

    她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他的身边。

    Reborn站在原地。他突然回忆起很久之前，他把德洛莉丝留在那里，原来，是这种感觉。

    德洛莉丝很依赖他。因为曾经被人扔掉，所以她很没有安全感。无论他出任务到多晚，她都会顶着惺忪的睡眼等他回家。

    她天分不错，也很努力，被他养的很是活泼，是个小开心果。

    然后是他一步步把她变成这样。

    明明是个小哭包，却把所有的痛苦咽下去，无论变得多么遍体鳞伤，只是不停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他的冷漠已经无法继续维持。

    如果她真的死了。

    沢田纲吉见到德洛莉丝的时候，还担心Reborn是不是又说了伤害她的话，可德洛莉丝看起来很平静。

    “我没事，”像是怕他不相信，德洛莉丝补充了这么一句，“给你添麻烦了，十代目。”

    “没有的事。”

    德洛莉丝越是客气，他心里越过意不去。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沢田纲吉没有立刻说出结果，或者说这个结果实际上意义不大，即便德洛丽丝没有污染匣子，她也打算迫不及待地离开彭格列。

    “匣子受到污染是吗，”德洛莉丝脸上甚至带上轻松的笑容，“我自愿前往斯格勒。”

    彭格列十代目考虑的并不是这件事。

    “吉罗德兄妹与过去不同，他们已经完全接管了斯格勒，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你到那里以后的安全。”

    “过去？”

    德洛莉丝听出来沢田纲吉有什么想说的，“他们过去是什么样的？”

    “斯格勒过去与彭格列是竞争关系，首领是他们的父亲。目前斯格勒与彭格列关系不明，但看家族元老们的意思，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与他们直接敌对……”

    “所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重要？”

    沢田纲吉想告诉她，她应该更加理智地选择，如果她留下来，什么问题他都会想办法摆平。

    德洛莉丝垂下眼帘。

    她的重要只是对于彭格列而言，不是对她心中的人而言。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在他们那里，她什么也不是。

    “也许吧。”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花了十年才明白……可这并不怪她，因为她始终相信，只要努力，便可以被允许留在他们的身边。

    一直到她重新醒来。

    那时，她的身边空无一人，除了冰冷维生机器发出的轻微响动，只有难以逃脱的安静。很快，熟悉的恐惧漫上心头——那让她无法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抛下。

    这不怪她。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而德洛莉丝更甚。

    她希望自己不再是永远一个人。

    真的很难吗？

    德洛莉丝低低笑了起来，继续纠结毫无意义，十年的光阴已经告诉她，唯一的选择只有放下。

    她不会放弃寻找原因，但她不再奢求得到爱。

    “你先回去休息吧，如果你意已决，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沢田纲吉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再劝得动德洛莉丝，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只是，把德洛莉丝交给斯格勒，他始终心中不安。

    斯格勒会告诉她什么呢？

    他在害怕的果然是，德洛莉丝的死与斯格勒毫无关系，他们不得不承认是他们一手造成这一切。

    他们都是刽子手。

    “听过公主与恶龙的故事吗？”

    “你在说什么，哥？”

    茉伊拉翻了个白眼，她哥最近怎么神神叨叨。

    “恶龙把公主抓走，公主等待着王子的拯救，多么俗套的故事，”吉罗德伸出双手，眼里满是兴奋，“让我来改变这一切，让公主……对王子复仇！”

    “这不是很棒吗！”

    “……”

    茉伊拉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你这么确定他们能乖乖把德洛莉丝送来？真不是我说你，和彭格列对上我们并无好处，只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我们的麻烦从来没少过，茉伊拉，”吉罗德对妹妹有难得的耐心，“不是彭格列把她送来，而是她自己会来找我们。”

    茉伊拉放下手里的勺子看向他。

    “人不能一无所知的活着，虽然有的时候一无所知才是一种幸福。”

    如果她不来，就不是她了。

    ［吉罗德。］

    很少有人能直呼他的名字。

    ［在我这里，你可以不压抑自己。］

    ［谢谢。］

    他记得，海风冰冷潮湿，德洛莉丝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双眼微闭。

    ［要结束了。］

    ［你打算就这样一无所知的结束吗？］

    ［或许一无所知也是种幸福，］德洛莉丝叹了口气，［我很累。］

    ［你和他们这样说过吗？］

    游轮向前行驶，德洛莉丝歪过头，［没有，在他们面前，我好像总是很坚强。］

    ［我努力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我帮助他们，希望他们开心快乐，这样，他们是不是会给我多一点爱？］

    ［但没有，我的希冀化为泡影，污染开始了，我远远离开他们。现在，我在这里，没有人挽留我，我是一个笑话，也是一个懦夫。］

    德洛莉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说话。

    她心意已决，她无路可走。哪怕他可以安然无恙的送她离开，可他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

    他很感谢德洛莉丝带他离开了地狱般的泥沼，所以他会为她实现心愿。

    ［谢谢你吉罗德，我要走了，］德洛莉丝与他道别，平常的好像他们明天便会再见，［照顾好你妹妹。］

    ［没有更多了吗？］

    没有任何留给他们的话吗？

    德洛莉丝笑了笑，扶住栏杆一跃而起，像一只单薄的蝴蝶坠入海中。

    吉罗德下意识向前两步紧紧抓住栏杆，却没有更多动作。

    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