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染枫眼睛放大,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么一句话。
他今日神情很认真,很坦诚。
这几年的相处,他的确很好。他对她的好和楚素一样,她也很在意他。
念影不曾想过,到头来身边真心对她的,只有幽染枫一个人。
幽染枫盯着她看了看,开口说:“我是你师兄啊,不对你好要遭雷劈的!”他似往常一样带着几分玩笑的态度说。
念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幽染枫等着她的态度:“念念,你若信我,就随我离开吧。”
念影回握住他的手,笑得清澈:“师兄,我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说。”
幽染枫长吁了口气,忙应:“那你跟我走,我们去拂镜客栈。”
他毕竟是幽州王子,万全之策是有的,待在荆州,幽州王也会先寻好法子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拂镜客栈是我父王安插在荆州的据点,用于打探消息的。”路上幽染枫解释说,“里面的人都是我们幽州的,深受我父王信任,而且灵力高深,哪怕有人追过来,也伤不到我们。”
念影不曾多话。
到客栈后幽染枫寻了间屋子,关上房门后,再度与她商量:“念念,跟我回幽州吧?”
念影若有所思,“我不相信他待在荆州只是为了夺取云幕灯和血珀剑,我也不信他会和魔界为伍。”
?
幽染枫讶然道:“你说谁?”
“月沉吟。”
“你还信他?”幽染枫很是不解,“他骗了你,你还愿意信他吗?”
“不是——”
念影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说:“他应该对荆州没有恶意。”
“念影!”幽染枫恨铁不成钢,“你是被他蛊惑了吗?”
“……”
“师兄,”念影语气维持着平静,“或许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信他。”
幽染枫拂袖转身,气得跺脚。
念影轻叹口气,顺手去旁边倒下茶水。
幽染枫蓦地转头,一掌劈在了她背上。
.
咚咚咚——
念影是被一阵声音吵醒的。
醒来时自己合衣躺在床上,枕被柔软,纱帐轻悬,鼻翼拂过淡淡的花香。
念影翻了个身,头痛得很,不想起来。
不一会儿幽染枫就走了过来。
“醒了?”他手里拿着个小锤子,兴许方才听到的就是他用锤子砸东西的声音。
念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用锤子的一头挑了下纱帐上的小风铃,顾自说着:“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我没有选择,谁让你被他迷了心窍来着。”
念影:“……”
“先吃些东西,别饿着了。”
幽染枫说着,朝外唤了唤人,外面等候的两位侍女走了进来。
他倒不避嫌,直接把她带回幽州王宫了。
念影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由着侍女为她重新拢发梳髻,簪了首饰。随后幽染枫带着她去了前殿,命人摆放好了提前准备的膳食和点心。
“念念?”幽染枫看她还恼着,寻个机会就找她说话。
念影不理他,对桌上的吃食倒是不推拒。
“……”
“念念,你别真生我气啊。”
“念念,我是为了你好,我在保护你。”
念影搁下银筷,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你带我来幽州,怕是还有别的事要我做吧?”
幽染枫茫然摇头,有些口吃了,“没,没……没有啊。”
念影托腮继续看着他,无情拆穿:“幽染枫,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
幽染枫道:“既然你开口了,那我就实话实说。”
他如实道出:“我前一次回来,是我父王有事情交代我去做。”
“我与你提起的血珀剑,曾为花神之物。花神陨灭之后,落到了我王祖父手里。只是三百年前被人盗了去。这些年我父王一直在派人寻找,此次得到消息,知道了在荆州。”
念影温温地笑了笑:“幽州也在找血珀剑?”
幽染枫唔了一声。
念影脸色黒沉了几分,手里捧着杯盏,往嘴里灌了杯酒,“你父王是不是告诉你,剑不能落在月沉吟手中,而且剑有封印,唯有我可解。”
幽染枫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念影垂下眼睫,“花神死去,佩剑便会自动封印吧。”
你……都知道了吗?
这句话幽染枫没有问出来。
念影弯了弯嘴角,分不清是不是在嘲笑自己,遂又问:“幽州王还与你说了什么?”
幽染枫抬了抬下巴,说:“月沉吟本是月族的人。”
念影并不诧异。
“月族是最古老的灵族,灵族一脉体格特殊,自出生起就身带戾气,一念成魔。多数人从小就潜心修道,以仙丹化散戾气。”
“血魔主第一次现世时,众多生灵感染魔障,月族还遭受天灾。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出了事,彻底堕魔。”
念影回忆自己在古书上看到过的内容:“这场灾难里,女皇陨世,月族也因此覆没。”
那么月沉吟他……曾作为月族之人,是怎样的一个身份?
无数子民因魔障丧命,只有他没有死,只是堕魔?那一定不止他一个人。
那些活下来的月族子民会去哪里,是月冥城……?
幽染枫为她斟满了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念念,你不会……在心疼他吧?”
“我心疼他做什么。”
她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好奇他的曾经是什么样的,好奇在狸山那段时间的温柔……是不是全都是假的。
也许有那么一丝真实呢。
幽染枫举杯与她一碰,“念念,幽州可有趣了,这几天我带你到处逛逛。”
念影失笑:“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他笑:“哪儿会,我们幽州可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而且我朋友多,王宫的人都知道。”
他既这样说了,念影也不欲多言。
之后四五日,幽染枫带着她到处跑。
念影尝遍了幽州王城的菜肴点心,晚间两人品茶饮酒,看看歌舞下下棋,倒也闲散自在。
幽染枫待她很好,她能清晰感受得到。
并不仅仅是在狸山的那几年,不同于楚素萧阳、以及作为司徒南的灵渊,他顾念她的心思,在意她的想法。从初见月沉吟到现在,时间不长,但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变故来得快,念影始终是茫昧的。
.
“等等、等等,我重新下一个。”
“不行不行,你这是耍赖。”
“就让我耍赖一次怎么了嘛,我都输了三局了。”
瞭樱殿外安安静静,后殿亭榭中,吵嚷声不断。
幽染枫已经不止一次悔棋了,旁边的小侍女都看不过去了。
同他对弈的念影按住他那雀跃着要挪棋子的手,“哪儿有这样子玩的?”
幽染枫一捣棋局:“那我不干了!”
念影想撸猫似的摸他的头,“再来一次,我让让你。”
幽染枫:“……”
起初他是怕念影无聊,寻着花样逗她、陪她,比如赌个骰子什么的,都会刻意让着她。可谁知一碰棋他次次都输给她。
数息后——
幽染枫:“不下了不下了。”
他烦躁地丢下手里的棋子,“每次都输,完全没参与感。”
念影笑得格外无害:“这本来就是你我两个人的对弈,不是你输就是我输咯。”
两人嬉吵了一番,直至有侍女过来禀报:“大公主回来了。”
幽染枫眉头微皱:“姑姑要见我吗?”
“是。”
“那好。”幽染枫面色凝重起来,“念念,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我很快就过来。”
念影无奈:“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有什么吩咐就叫外面的人。”
“去吧去吧。”
每次他单独去做个什么都怕她会丢似的,要交代好几句,夜晚睡前也都要百般叮嘱,担心她不适应。
天色黯沉,幽染枫离开之后念影就回了卧房。许是坐得久了,腰有些酸。
也不知道……荆州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念影关上房门,转身之际,身形猛然一顿。
她都没有去看旁边有什么,出于心底的感应,下意识就想推门跑出去。
——然而只是在刹那间,熟悉的力量席卷过来,来人将她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淡淡的酒香扑在鼻尖,念影眼尾晕染上一层浅红,掌心后贴,指甲嵌进了墙面。
月沉吟捏住她的下颌,轻启薄唇:“想往哪里跑?”
念影被迫抬头,僵硬的指甲从中间断裂,险要疼得叫出来。
月沉吟无所察觉,只以为她想叫人,“你可以大声喊,若是惊扰了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会挖了他们的眼睛,还是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
念影怯怯看着他:“……这里是幽州王宫,你不要胡来。”
“幽州王宫怎么了?”
“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那就应该很清楚,我谁都不惧。”
月沉吟一挑眉梢,嘴唇轻轻扫过她的鼻翼、眼尾,低声说:“不管是在哪里,我都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没有谁可以阻拦。”
“月沉吟!”
念影紧拽他的衣服,低声啜泣起来。
月沉吟心疼地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手指顷刻间恢复,看不出半点伤过的痕迹。
念影目光逐渐失焦,“你至少……分一下场合。”
月沉吟伸手环抱住她,用力到想要把她捏碎。这样五分强硬五分恳求的语气,最是能勾他。
他气息愈渐滚烫,掌心贴上她的后颈。
“月沉吟,你先别……”
念影推了推他。
月沉吟抱她更紧,不给她一点挣脱的余地,贴在她耳畔说:“那等回了狸山,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
无耻!
念影不说话。
月沉吟浑身翻腾,心里似被虫蚁啃噬。
许是今日喝了些酒,一面对她就忍不住……
“念念?”
“听到我的话了吗?”
他也不舍得真的在这种地方对她做什么。
“嗯。”念影将他推开,“那你、松开。”
月沉吟松开,却又紧握住了她的手,同她提条件:“你亲我一下,我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