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尽头，黑衣人临树而停，擦拭了嘴角的糊血后，开始来回踱步。
月沉吟急步走来，眼眸幽邃，透着无尽冰凉。
黑衣人忙地跪地，眸带惊恐，身躯微颤，声音轻抖，“见过君上。”
月沉吟面色寒凝地看着他，“解药。”
他忙从身上掏出药来，双手呈上。
月沉吟接过药，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他似火烧般抽了手，嘴里发出吃痛的抽气声。
月沉吟冷冷笑了笑，遂问：“遵谁的命令来此的？”
“昨日惘荼大人在荆州王城……丢了幻霜翎佩。是狸山的人，所以才……”他将头低得更甚，手足无措，声音也颤抖得愈发厉害，“属下无意冒犯夫人，还请君上恕罪。”
月沉吟微眯了眯眼睛，语气温和：“你应该感谢今日她在此，否则我一定连惘荼一起杀。”
他咬牙扣首：“君上恕罪。”
“滚。”
月沉吟撂下话，拂袖而走。
延然伤势算不得重，月沉吟走回原处将药给出来，“药给他服下去。”
那位小师弟接过了药，抖出两粒给延然喂进嘴里，还颇有几分惊慌失措，“多谢师叔。”
月沉吟默了默，叮嘱道：“这件事情你们不要告诉别人，以免造成恐慌。”
“是，师叔。”
回去路上月沉吟神思不定，情绪不悦，连和念影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直等回到南峰，念影才试探性地张口唤了唤：“师尊？”
月沉吟从飘远的思绪中回神，偏头看向她，轻声问：“怎么了？”
念影问：“在竹林的时候，你追到了吗？”
“我是说那个冥魔。”
他摇头：“没有，他跑了。”
念影眉头微蹙，禁不住好奇心，“师尊在想什么？”
在竹林的时候他就好似怀着一大堆心事，眼里夹杂着的情绪颇为复杂，辨不清是忧是怒。
莫不是担心狸山会出什么事？
“三百年前，魔尊承位，魔族逐渐复起，这些年纷乱不断，倘若冥魔也掺和进来……”
月沉吟忙地打断她的话，宽慰道：“不会的，别担心。”顿了顿，又接着说，“再说，出事了也有雪云舒和云妄，和狸山没关系。”
念影神情一怔，抿了抿唇，细声问：“师尊说的是……帝君和雪神吗？”
月沉吟同是一怔。
这话出于下意识，说得太快了。
这样直呼帝君和雪神的名字，难免会令人多想。
他低低“嗯”了一声，不多言。
念影顺着此话题问：“师尊可曾见过雪神？”
“见过。”
“那帝君呢？”
“见过。”
不能再让她问下去了。
月沉吟心里隐隐颤动，及时转了话锋，同她道：“你染枫师兄要回一趟幽州。”
果然，念影心思瞬间也转了过来，“怎么突然要回去啊？他两个月前刚回去过。”
“他姑姑传讯过来，有事交代。”
幽染枫的姑姑，也就是幽州公主。
幽州王有两个妹妹，幽清濯和幽洛汘。
念影也多次听幽染枫提到过，她默了默，突然说：“我听说他姑姑幽洛汘……与魔尊关系匪浅。”
“一点点。”月沉吟随她的话点点头，遂说，“我去见一见掌门。今日你受惊吓了，多歇息。”
念影温软一笑：“我知道了。那师尊也要早点回来。”
她回屋时恰好看见了幽染枫。
这人正倚在她院子里的角落一侧，身靠树干，手里拿着一本古旧封面的书。
这书是她上次从方云阁拿回来的其中一本，叫做《巫魔录》。
拿回来的几本书她都搁屋里了，都还没有花时间去看。现在倒好，被这个人抢了先。
“怎么偷看我的书啊？”念影走近，作势要抢过来。
幽染枫身子一避，将书举得老高，一边翻着页一边说：“这应该是方云阁的书吧？你怎么拿到的？”
“偷的呗。”
念影眨眨眼，“还我。”
幽染枫冷嗤一声，合上书，丢到了她手上。
念影万分珍惜地抚了抚书面，问他：“看完了？”翻阅的痕迹太重，好些折痕。
幽染枫见状，嬉笑道：“你还没看吗？那可怎么办，被我抢先一步了。”
念影小声嘟囔：“我当时就瞄了一眼，看到写上古时期，三魔争主，才起了兴趣。”
“那你带回来好几天了，还放着不看！”
那是因为……这几天脑子一直胡思乱想，压根儿静不下心来，哪里看得进去书本。
这个理由可说不得。
念影随口扯谎：“那不是因为……我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幽染枫低下头，贴面相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忙事儿？什么事儿？有我忙？”
“……”
“我懒得和你说。”
念影抱着书走至一旁的石桌，坐下从第一页开始看了起来。
幽染枫紧黏在她身边，觑了眼书上第一行的几个字，扬了声调道：“所谓三魔争主，指的是——冥魔、巫魔、血魔三族之主想要统一三魔族，争夺……”
“打住！”念影随手将石桌上的小山果堵进他嘴里，“我自己能看。”
幽染枫咬了一口山果，味道甘甜可口，又多咬了咬，吃完一个后才问：“你不是不识字吗？”
念影盯着书页上不成型的扭曲文字，“这书是古荆州文字啊，我都认得。”她一顿，又意识到不对劲，歪头打量着幽染枫，紧皱眉头，“不对啊，你也认得？”
幽染枫连连摇头：“我不认识。”
“那你怎么看完的？”
“我就翻了两遍啊，里面一个字都不认识。”
念影失笑：“可你怎么知道三魔争主的事？”
“从前就听说了啊。”幽染枫来了兴致，侃侃而道，“你师兄我是什么身份。我王祖父和祖母那可都是曾经参与过神魔之战和帝君雪神一道的仙神，这些事情从小到大我听得可多了。”
念影合了书，追问：“后来呢？他们谁赢了？”
幽染枫絮絮道：“血魔主当时冒进雪山，战败后被雪神封印。巫魔主与冥魔主一战，之后灵力消散，陷入了昏迷。”
“巫魔主就是万年前的魔皇，他沉睡万年之久，在苏醒后才重建魔界，自立为皇，由此与神族再起纷争。”
这事儿念影先前听人谈及过，但却不曾听说魔皇是被冥帝打败的。
“所以是冥帝胜了？”
幽染枫凝眉，脑中细想片刻，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统一三魔族，去和云妄帝君抢夺地位，没想到啊——”
“他竟退隐到月冥城，就此避世了。”
“？”
念影听得迷糊，极其不解：“为什么啊？”
幽染枫压低了声调：“悄悄告诉你，我也是听我父王说的。”
“这位冥帝大人，娶了一位神女为妻。为了夫人，他改邪归正了。”
念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不是，你笑什么啊？”
“咳咳咳。”念影笑得嗓子痒，拍着心口连连咳嗽，“怎么可能啊，像这样的大魔头，万不会被情爱牵挂的。”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念影从来不关心，知道的屈指可数，也不过都是偶尔听人提起的，听人说了就听完，看见了记载的书本就多看几眼，不会特意去关注。
不过幽染枫对这些倒很感兴趣，总寻着些古书古籍来看，也总喜欢追着人问起。
她笑了许久才停下来，讶然问：“你这都哪里听来的三界野史？”
“我父王说的啊。但这至少也说得通，不然怎么解释他突然藏起来的行为？”
念影摇着头：“可万年前的事，他不是也掺和进来了吗？”
幽染枫啧啧称奇：“魔皇已经死了万年，曾经的血魔主也早已没了踪迹。可冥帝他，一直还好端端活着呢。”
是了，今天还在东峰见着了冥魔。
如此说来，冥魔一族也并非全然避世。这个时候出现在狸山，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怪不得月沉吟见到那个冥魔之后神情变得很奇怪，他一定是很担心吧。
念影低低叹了口气，“当年帝君和雪神为什么没有一道杀了他？”
幽染枫嬉笑道：“你去问问雪神和帝君。”
“……”
念影剜了他一眼，恼然道：“赶紧走开，别打扰我看书。”
“好了好了，我找你是想说正事儿的。”幽染枫正了神色，同她打商量道，“把你那个凤血玉镯借我用一用。”
“你要镯子做什么？”
“我这次要回一趟幽州，想寻一个差不多的，画了画好托人去找。”
念影举起书本遮挡住面容，“你去找师尊吧。”
幽染枫没明白意思：“什么？”
念影道：“镯子我给他了。”
幽染枫笑意一僵，木讷问：“你送……出去了？”
念影点头应声：“送了。给师尊了。”
“念影！”
幽染枫拍桌而起，眼带惊骇。
念影将书本移动往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他，“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破天荒的大事。
幽染枫沉沉叹了口气，确认她没有在说玩笑话，“念念，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女子腕饰送于男子，意为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