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影离开画室的时候心还咯噔着，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一年前和司徒南饮酒叙话，他偶然提及、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是从来没有过的喜欢之情，他很恼自己，却又做不到疏远，明知不可进，却又无法顿足不前。

    他说：能怎么办呢？他也不能……辜负了自己这份难得的情感。

    念影脚步一停，心中暗自叹息，不可为，却欲罢不能。

    她犹豫瞬间，转而又走回去，自外靠近窗前，朝里轻唤道：“师尊。”

    月沉吟轻“嗯”一声，并没抬眼看她。

    “明天我等你。”她说。

    月沉吟轻轻笑了一声，点头。

    念影抿了抿嘴角，再次迈步离开。月沉吟这才停了动作，视线瞄向菱花窗外。

    然而念影仍没有直接离开，她缓缓移步在院子里摘下一朵梅花，脚步折回窗边，轻轻掷向屋内。

    梅花落至桌上，念影不等屋内人的反应，便似做贼般逃窜。

    次日念影一用早膳，就忙不迭跑去了东峰。

    可巧，去选马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延然小师弟。

    “师姐，又来学骑马啊？”小师弟熟络同她打招呼。

    念影轻“嗯”一声。

    小师弟视线梭巡，往四周看个不停，似是在找什么人。

    “染枫师兄今日没来吗？”他问。

    念影看出他不安的情绪，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吧，这回不是他教我。你也不必担心他会把我丢给你。”

    延然尴尬挠挠脖子，“那个、师姐……不是我不情愿教你，只是怕你受伤，我不好交代。”

    念影含笑点头，又问：“那你呢，去找人赛马吗？”

    他颔首，却立马又摇头：“最近听说这边山头多了些小山兽，我和师兄们去凑凑热闹。”

    念影了然，“那你赶紧挑了马去吧，别让你师兄们等急了。”

    谕止师叔教出来的徒弟，果然是比她和幽染枫还要贪玩儿，整日只想着找乐子。若是下山除妖伏魔，自来都是御剑而行，修为深的，还能幻化传送符。

    不过在这个地方，骑马的确是有趣多了。

    她念叨：“等我学会骑马了，也要去凑热闹。”

    狸山好玩儿是真好玩儿，想她这种没有太多追求又喜欢山水的人，长久待着最合适不过了。

    月沉吟过来的时候，念影正独自靠在一棵树下发呆。

    她手边还牵着一匹体型较小的马，看着很是温顺。

    上马后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怕摔吗？”

    念影忙摇头：“也不是没摔过，就那样，摔多了就会了。”

    月沉吟失笑：“我不会叫你摔着。”

    念影连连点头：“师尊一定比师兄要教得好。”

    事实上，他是很会教的，也格外认真细心。

    只不过，念影完全静不下心。

    但仍是在这样的影响下，她也会了不少，至少和先前对比要进步了许多，能一个人骑着让马小跑了。

    午时将至，逐渐来了一批批人，也都是念影见过多次的师兄弟。哦，还有荆姝姝。

    好多天没见了，这位小公主似乎长高了一些。

    念影下马休息时随手拽了个人问，都是约好了要去做什么吗。

    对方和延然一样，也提及小山兽的事儿，都是要去凑热闹的。

    念影突然起了好奇心，等人都走远之后去问月沉吟：“师尊，他们说的小山兽是什么啊？”

    月沉吟凝目打量了她片刻，不答话，转而道：“你随着他们去，我跟在你后边。”

    念影一怔：“师尊是说我们也去凑热闹吗？”

    他笑：“试试你学的怎么样。敢骑快一些吗？”

    话音落下，刚从后边追上来的两位师兄凑近道：“师叔，师妹她刚学，还是有人牵着稳妥一些。”

    说话的这位一身青衣，剑眉星目，随身背着一柄长剑。另一位身形矮小三分，面貌清秀，端着副洒然之态。

    这两人念影都认得，是掌门离鹤上仙之徒，一位叫慕清，一位叫姚景。两人和萧阳素来交情好，先前也老往南峰跑，之前楚素生辰日还一起喝过酒来着。

    “不必了。”念影先开了口应话，“试试嘛，再说了，谁学骑马不是一路摔过来的。”

    慕清垂目轻笑：“那我与小景在前为师妹和师叔引路，尽量慢一些。”

    念影本欲点头的动作一顿，转而看向月沉吟。

    他已敛散笑意，倒也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淡淡说了句：“也好。”

    念影下意识松口气，对着面前的两人温和一笑：“那两位师兄先走吧。”

    马儿越过往前，念影也缓缓上了马背，平平静静地跟着前边的人。

    今日倒怪，这边一阵阵地刮厉风，拂过面庞的时候堪比南峰下雪之际的寒风，吹得心里都犯凉。

    几人靠近了树林，耳畔逐渐响起吵嚷声和愈多的马蹄声。

    风声渐大，吹得落叶沙沙作响，地面都卷起了一层尘土。

    前方的慕清陡然停下，脑袋转过来，笑着问：“师妹，是要先下来吗？一会儿人多了怕会……”

    一句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嘶叫，似是野兽。念影身下的马儿如发了狂，似风般赫然往旁边冲了过去。

    马儿跑得飞快，念影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脱出了众人视线。眼睛蒙了尘沙，迷糊视不清，惊愕下手不自觉松了缰绳。

    马儿飞奔，闯进迷乱的竹林，撞翻了好几根竹子。

    猝然间从后划过来一支断裂的枯竹枝，直直刺进了马儿的脖颈。念影脑子是懵的，没有来得及施动灵力跃下去，这马吃痛狂叫一声，将她甩了下去。

    血水夹杂着细碎的尘土悬浮在眼前，念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睁眼之时，自己已经被人紧紧抱住了。

    她尚未完全缓过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面庞，“师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月沉吟将她缓缓放下，捉住她的一只手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迹。

    念影另一只手还紧攥着他的衣服，视线回转，那马已经瘫软在地，浑身是血，没了气息。

    “有没有哪里受伤？”月沉吟又擦了擦她脸上沾上的血。

    念影摇头，“没有。”

    其实刚才那一下……她还觉得挺刺激的。

    就是，眼睛进了风沙，有些难受。

    念影定了定神，此处安安静静，耳边已经听不见半点说话声。想来，方才的确不止一下下的时间，马儿似乎跑得蛮远了。

    她视线环顾四周，好奇问：“我都不知道这边还有一处竹林，师尊呢，来过这里吗？”

    月沉吟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往前走一些。”

    他牵着她，拨开旁边的草丛迈步往前。

    只走了十来步，便清楚瞧见那前方有一座断桥，底下两侧环绕山涧，下边白雾缭绕，深不见底。

    原来这是一处悬崖啊。

    那如果方才马儿再多跑几步，岂不是直接就把她甩下去了。

    “师尊？”念影扯了扯月沉吟的衣服，“你知道这里是悬崖吗？”

    他轻“嗯”一声，“我们回去吧。”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念影由他牵着手，哪怕是下意识的反应也没有令她去挣脱。

    往回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念影脚步一顿，“师尊，你听见了吗？”

    月沉吟手上力道微紧，淡声说：“是有人。”他偏头看向她，“要去看看么？”

    念影犹疑道：“那……去吧？”

    话落，他便转了道。两人顺着声音来源而走，靠近时看清了几道人影，一位受伤倒在树下，一位正和一个黑衣人缠斗。

    “延然？”念影看清楚了树下那人是谁。

    声音响起，那黑衣家伙陡然转过了身来。

    戴着面罩，完全看不清面貌，却能看到他嘴角处沾着淤黑的血水，不像是……从自己嘴里流出来的。

    念影捂了捂嘴，此时脑海不自觉回想起那日在荆州王城碰见水鬼的情况，犯了恶心，差点吐出来。

    那黑衣人视线呆滞一瞬，如是见了什么害怕之物，散下一道黒沉戾气，隐了身形赶着就跑了。

    和他缠斗的小师弟欲要追上去，月沉吟上前拦道：“别追。是冥魔。”

    数万年前轮回刚成，凡人与妖精死后化作鬼魂，未得转世，修炼成魔，是为冥魔。

    后三界争斗，冥魔受到冥帝保护，在那之后才尊其为主。冥魔一族凶狠异常，好鲜血，吸食魂魄，曾多次作乱。

    但在万年前云妄帝君分裂三界之后，冥魔早已退居四海之外的月冥古城，鲜少再出现于三界之内。

    小师弟和受伤的延然愕然瞪大了眼：“冥魔？狸山怎么会有冥魔？”

    月沉吟蹲下身，为延然看了看脖颈的伤口，血迹发黑，染了极重的魔气。

    “心口疼吗？”他问。

    延然虚弱地点点头：“疼。”

    月沉吟努力压下了眼中复杂的情绪，起身看向身侧的念影。念影同样好奇着：“师尊，这里为什么会有冥魔出现？”

    “我也想知道，狸山为什么会有。”

    月沉吟淡淡看了她一眼，顿了顿，说：“念念，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看看。”

    念影忽而一笑，乖巧应话 ：“好。”

    月沉吟因她这一笑，心里升起的怒火蓦地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