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解除那条禁令的原因，意大利的小组赛要比上一次顺利很多，至少第一轮小组赛就是很干脆利落的胜利。虽然上一次，也是对厄瓜多尔的胜利，但进攻显然没有这次那么流畅。

    上帝在掷骰子，决定把意大利队放在命运河的上游。

    这里清澈，明朗，日光照耀，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流淌。

    “让他别把桑德罗的伤势编得太严重，拉伤、肌肉疲劳、轻微扭伤，编点这种只需要时间休养就能恢复的新伤，别把内容扯得太偏。”viola冷淡地抬眼看向塞西莉亚，内斯塔不在的时候，她很少表现出活泼的那一面，就连对于塞西莉亚，也没什么好语气，“最重要的是，不要让桑德罗多想。”

    但塞西莉亚早已习惯这幅模样的viola，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家族实际意义上的掌权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塞西莉亚不需要探究viola做事的理由，塞西莉亚只需要执行小姐命令。

    “是。”

    “我让他那么早开始就进入意大利国家队的队医团体，就是为了这一次。所以，我不希望出任何意外。”viola手指敲了敲桌子，眼神无波无澜，“你和他说，等到这次世界杯结束，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是。”

    viola坚信一切选择都会对最后的结果产生影响，轻轻拨动的指针也能让空气产生看似微弱的共振，那么上帝偏爱她，让她提前故事的开头那么早就想起自己所背负的命运，也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命运对她很好，她愿意相信祂一点。

    塞西莉亚也离开了房间，于是又只剩下viola一个人。她拿起身边的遥控器，重新点开早就被播放过很多次的视频录像——

    韩国时间6月3日，意大利对阵厄瓜多尔。

    一场5:0的大胜，整场看下来厄瓜多尔基本都没什么机会，而意大利队直到下半场场边才打出了换人信号——甚至还是轮换了两位前锋。

    2002年意大利队前中后场星光熠熠，viola觉得能凑两套顶级联赛首发的说法也是毫不夸张，上一个2002年的出局虽然有黑哨的因素，但反而掩盖了更加致命的教练的失职，如果不是为了控制变量，viola其实打算要不把他也一起简单粗暴地解决掉。

    虽然特拉帕托尼最大的问题不过是脾气好手腕软控制不住更衣室，但谁让viola曾经、也永远是马尔蒂尼的孩子。

    一点点可以被某些人接受并理解的偏激迁怒。

    但viola没有这么做。

    粗鲁和野蛮固然是最直接的方式，也是这一次的viola信手拈来的手段，但想起从前的viola宁愿做点迂回文雅的操作。

    米兰的红黑色条纹，不该是流动与干涸的血。

    viola看着屏幕里有些模糊的人像，哪怕镜头被拉远，俯瞰视角下两种颜色的小人在绿色的草皮上奔跑，但哪个是桑德罗，哪一个是3号，她一眼就分得清，一眼就认得出。

    就算是从来都没有再见过的人，她也能分得清。

    “你在看我们的小组赛？”

    身后传来内斯塔的声音，viola心里突地一跳，转头看过去，看不出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但考虑到集合之后内斯塔很多次宁愿打电话和viola联系，也不愿意脱离队伍和她私下见面……viola转过椅子：“对啊，感觉你们好厉害，居然一场比赛进了五个。

    “但是我还看不太懂，韩国解说的话我也听不明白，所以只能慢慢看。”说到这，viola害羞地冲他笑了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今天你不用训练吗？为什么会这么早就来找我玩。”

    内斯塔坐到viola身边，低着头在玩她的手指，一会捏捏，一会掰掰，很明显就听出他的不高兴：“队医的最新报道，说我第一轮比赛的轻微扭伤需要注意，所以建议我第二轮停赛。”

    viola心里很高兴，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在安慰很不爽的内斯塔：“这样很好啊，好好休息，健健康康地去踢第三轮比赛，而且小组赛结束之后还有淘汰赛呢，我记得没错吧。”

    “没错，你太厉害了。”即便是这个时候，内斯塔还是会哄着她，不让viola的期待落空。

    viola有点狼狈地别过脸去装作在找客房电话，咳嗽几声把那种缓慢涌上的酸涩强行压回去，声音有点发抖：“你要吃什么？现在还需要控制饮食吗？”

    上一个2002年，viola没有这样的机会，出局了、淘汰了，很多人都很难过，很多米兰人都很难过——那个人也那么那么难过。

    上一次，viola没有这样的机会，坐在喜欢的人身边，听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只是单纯抱怨自己上不了场。

    而不是无可挽回、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样不好。

    这样很好。

    这一次viola膝盖上摊着的是货真价实的拉丁语书籍，不过过了很久也没再翻第二页。她坐在椅子上，天花板的灯光是柔和的浅色，对面就是借着给她解说比赛，其实夹杂了很多私人情绪的内斯塔。

    viola不觉得烦，也不觉得无趣，更加不会觉得内斯塔话多叽叽喳喳，反而觉得好可爱。

    听着他说对面花活过人的拙劣，被他防守成功后的呆滞，以及无数次被拦截后情绪激动气急败坏，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展露属于天才的锐利和傲慢，真的是非常新奇的经历。

    原来没有那个姓氏，内斯塔也还是会喜欢自己，还是会和她说这些。

    也还是会和她说，保罗是很好的队长，非常辛苦，更衣室的人都很尊重他——原来这不是他们安慰viola的假话。

    viola差一点想问，那他高兴吗？会轻松一点吗？这一次没有禁令，他会不会过得容易点。

    viola想问，意大利队，会赢下去吗？

    会赢吗？会赢的。

    会赢吗？会赢吧。

    这一次没有不和的报道，意大利的更衣室好像变成了铁桶一般，平时再满口花花的大漏勺现在接受采访都好像突然开了窍，圆滑得让人挑不出错来，左来右去好像每人手里一副官方模板。

    真奇怪。

    但又恰恰验证了viola看完这场比赛的预感：这支意大利队和她印象中星光熠熠但各自为战的那支完全不同，他们更像是已经彻底干透了的钢筋混凝土——协同一致，毫无破绽。

    或许不是完美的，但一定是坚固的。

    顺利得好像上帝已经把一切都铺垫好了，只等她来亲自验收最后的成果。

    “那你这几天都不用训练吗？”viola有点好奇，按理来说，这个点应该意大利队都在训练，就算是体检，也不应该这么早就原地解散。不是说特拉帕托尼的意大利队没有出现过这种混乱的情况，而是和现在这个在场外舆论上几乎和军队一样的意大利队不太相符。

    “保罗说我既然体检有问题，就不要再做日常训练了，免得为了维持状态反而加重伤势，拖延了复出的时间。”

    “听起来你们队长很关心你们？”

    “嗯，保罗是个好队长。”

    “听起来，你也很喜欢你们队长。”viola有一只手已经攥成了拳头，用力到自己手指都有被挤压的疼痛，才能装得像是单纯的好奇，“就算他把你赶回来不让你训练？”

    足球上，桑德罗虽然比不上pippo那种极致的疯狂，但那一次带伤上阵踢了小组赛的生死战，也不能完全用职业道德来解释。

    “有一点生气，但是保罗是为了我们好。而且他现在……”内斯塔突然卡了下壳，才继续说，“很辛苦。”

    viola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或许那些争斗还是发生了，只是这次被强行压在内部进行了消化处理，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虽然说明更衣室不再散漫，但对viola而言，也同样失去了一个能够抽丝剥茧、判断真相的重要渠道。

    但不能着急，任何战术的执行，心浮气躁都是大忌。

    viola记下这一点，准备等内斯塔离开之后让塞西莉亚去搜集相关的消息，但现在，显然是陪伴安抚恋人更加重要：“所以只有你一个人不能训练吗？”

    “嗯。”内斯塔拿叉子戳了下在韩国算得上奢侈的水果切块，又是一连串的密集输出，大意也就是虽然他确实很不高兴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保罗是为了他好他也很想快点恢复但是队医说这个事情急不来越急反而适得其反但是他不想坐在场边干看着那肯定会被他的队友们嘲笑他就会更生气所以他才不得不一个人先回酒店休息还得偷偷回来防止被那些记者拍到然后又乱写……

    viola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点好笑地叹了口气。

    “你在笑吗viola？连你也在嘲笑我吗？我真的要很生气了。”内斯塔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女友居然也露出和听到他申诉抗议的马尔蒂尼一样克制着憋笑的表情，像是同时被两度背叛的不可置信瞬间爬上了他的面部。

    而对此，他弱不禁风、一步三咳，总是温柔又可爱的小Vivian只是拿过联系前台的电话筒，笑眯眯地问他：“还要加一份意面吗桑德罗，这里的意大利面还算正宗。”

    好吧。

    内斯塔没好气地说：“还要再加一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