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是利剑刺入皮肉的声响。

    “吼……”

    怪物呜咽着不甘地倒下，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眼中的凶狠也没有消散——

    这是一头噬骨狼，通体浑黑，爪牙锋利。

    “青云宗这回可真是胆大，竟然让新入门的弟子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比试……难怪改了规则，要让师兄师姐随行。”诗宁暗自思忖，把没入尸体的佩剑拔出，不动声色地垂眸看着它。

    汩汩鲜血从伤口处冒出，偏紫发黑、粘腻湿滑，带着令人不适的腥臭味——那是魔界的低阶生物，所特有的气味。

    虽然尚未踏足那块让人谈之色变的禁忌区域，但她早已从藏经阁的古籍中，略窥一二了：

    魔界与人界的交界处，是一片荒芜的旷野。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魔界以惨败告终。作为胜利方的仙界，一方面为了维持人界的安稳，另一方面是为了监视魔族的动向，特意派出天兵于边界驻守。

    但由于区域实在是过于空旷，从魔界溜入人间的不在少数——噬骨狼便是其中之一。

    它们智力低微，嗜好杀戮，又偏偏繁衍能力极强，给人界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因此，仙界索性把一些最基础的剑术传授给了人族——虽然简单，但用来对付这类魔物，已是绰绰有余。

    不过，大概是因为魔物过境导致了平衡的破坏，不知何时起，人界的大陆上忽而有了灵气——如今那些流传广泛的剑术，几乎都是从那以后的剑客凝聚了毕生心血所作；人类需要直面的怪物愈发难缠，当初仙界所授予的剑招，早已不够用了。

    紫黑色的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似乎带着种不可明说的不祥意味。

    眼前的中型魔兽已经彻底咽了气，只是那双眼睛，仍不肯瞑目，似乎依然沉浸在愤怒与不甘之中。

    诗宁刚想把注意力收回，却发现了好些不对劲的地方：

    噬骨狼是大陆上最常见不过的低阶魔兽，这一点，向来是毫无疑问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在这头秘境中的魔兽身上，似乎发生了变异——它的瞳仁泛着荧荧紫光，那是高阶魔兽所特有的标志；不仅如此，同它打斗起来，也比寻常的那种更难对付。

    因此，纪花泠对上它，应付得颇为吃力；并且，因为体力的流失，他方才已经彻底落入下风了。

    “都跟你说了别逞能，这下可好，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诗宁转过身，看向身上挂了彩的少年，秀气的眉毛拧起，语气微重，“若不是我在旁边看着，你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对不起，师姐。”少年颇为挫败地垂下了脑袋，“但它明明是最为寻常的低阶魔兽，怎么会如此难缠？”

    “它是噬骨狼的变异种，只不过你没有发现罢了……”诗宁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吧，血腥气已经散开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出现了一头变异种，也不排除还有出现其他变异魔兽的可能。”

    诗宁掏出指示目的地的符玉牌，摆弄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终点的方向。

    目的地位于自己所在位置的偏北方，照青云宗试炼的要求，应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此次比试的名次，就是根据到达终点的顺序排定的。

    “楚师姐，我们往哪走？西北方看起来略微空旷些，可以在魔兽出现前及时避开；但藏身之所却不大好找……”少年怕惹得对方生气，连忙走到她身旁，试图出谋划策。

    “你静下心来，听。”

    闻言，少年自然是照做。他屏气凝神，终于捕获了被自己忽略的动静：“是……流水声？”

    得到了诗宁的肯定，他欣喜的表情在一瞬间放大，“就在东南方！离这里不远。”

    “不错。”诗宁欣慰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动身，“你的修为不够，碰上难缠的大型魔兽，我难免会顾不得你……不过，流水可以掩盖掉大部分的气味，如今又还未到它们饮水的时间——若是沿着河流走，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

    *

    两人的方向感很好，不一会儿，便寻到了河流所在的地方。

    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旁的青葱植被，仿佛一条浅绿色的缎面丝绸，被人精心地铺在丛林里。

    除了风过后树叶的沙沙作响，或是野兔跑动时的窸窸窣窣，四周并无其他声响。透明的晶蝶于空中飞舞，优雅的、不急不缓地扇动着薄薄的翅膀，反射着阳光。

    这一切，太过寻常了——这根本不可能是会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出现的情况。

    诗宁的心中警铃大作，转头看向身边的纪花泠，却发现早已没了人影。

    怎么回事？

    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剑，心脏一点一点往下沉——飞舞的晶蝶早已不见踪影，如蒲公英消散在了空气里。

    她依稀记得，古籍中写到，在魔界的一种蝴蝶，它们翅膀上的鳞粉有着致幻的作用……但据说，它们在百年前便已没了踪迹，如今又怎么会在此地碰上？

    自己为何会附魂于楚诗宁？青云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个失联已久的系统，何时才会与自己取得联系……

    茫然与焦虑在一瞬间席卷了她，以压倒性的优势，把她的理性逼退到角落。

    “该死！”诗宁暗道不妙——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被侵蚀，没想到，那鳞粉的威力竟如此巨大……

    她看到方才那头死于她剑下的魔兽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大概是扯到了伤口，本已愈合的皮肤又破裂开来，紫黑色的粘稠鲜血随着它的动作而滴落，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

    她想挥剑抵抗，可那剑，似乎有千斤重，任凭她如何发力，都抬不起来。

    近了——

    是地面在震颤。

    更近了——

    她几乎能感受到它呼出的腥臭空气。

    与此同时，鳞粉所导致的意识海的溃散也愈发严重。

    头痛欲裂，身不由己。

    噬骨狼张开了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泛着银色的冷光，隐隐沾染了血丝。它声嘶力竭般的吼叫带动了空气，引得她的发丝胡乱地纷飞，根本睁不开眼。

    局势如此，她，早已不战而败。

    当腥臭的唾液几乎要落到诗宁的足尖，但她缓缓地阖上眼准备接受未知的结局，忽地，刺目的蓝光忽地亮起——是那团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

    “嗷呜——”在魔兽凄厉的哀鸣声中，虚幻的空间被撕碎。

    她回到了现实。

    环望四周，晶蝶飞舞，流水淙淙。

    静谧，虚幻，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