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你听得到吗？”
如小石子落入深潭，仅仅是在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溅起了极小的水花，随后，便快速地归于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是联系不上。
从意识海中抽离，诗宁还有些恍惚。她缓缓睁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是第几回失败？她已经记不清了。
屋内，夜明珠正无声地发散着柔和的光，不会影响休息，但能恰到好处地把一切照得隐隐绰绰。
心里藏了心事，诗宁自然是难以入眠。她索性借着莹莹微光，慢慢地摸索着起身；穿上衣衫，坐在镜前简单的挽了个发髻。
把窗格半开，忽地，她隐隐听到了剑意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诗宁怔了怔，旋即抓起一旁的佩剑，推门而出。
秋月高悬，清辉满泻，今夜月色无边；凉风习习，送来阵阵草虫鸣。
飘渺峰花木的种类和数量，大概是青云宗几座山上最为繁多的存在——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峰主在精修剑术之余，又兼顾了对炼丹和药理的研究。
在这个世界，炼丹师向来是稀缺的存在。因此，对飘渺峰峰主这种随心所欲栽种花木的行为，掌门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概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谨慎的秋虫也收敛了自己的鸣叫，它们潜藏在灵草中，安静地等待着这位不速之客的远去。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银白的光洒了一地。灵蚕丝制成的衣衫薄而轻，随着她的走动，裙摆和广袖在风中飘飞，恍若下凡的神女。
秋夜的风裹挟着凉意，吹得诗宁愈发清醒；却并无寒冷的感觉——
也许是得益于她习武的缘故。只需稍稍调动气息，就能以丹田为中心，使热流源源不断地送往全身上下。
月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在小径的尽头，是一片竹林，柔软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生姿，沙沙作响。
诗宁紧了紧手中的佩剑，缓缓走到了整片竹林的中心，眼前的场地又再次变得空旷：峰主向来有情调，特意把练武场设在了此处——一来可以在练剑之余修身养性，二来可以利用竹林隔绝掉大部分刀剑相碰的铿锵之音。
在踏入竹林的那一刻，诗宁就察觉到里面的不同寻常，因此，在看到少年时，她也丝亳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抱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少年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语气中带着紧张与无措，“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眼前的少女，他认得——她算得上是青云宗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剑术高超是诗宁声名在外的一个方面，而她对药理和炼丹术的精通，更是让峰主对她颇为偏爱。这片竹林，本是给飘渺峰弟子提供的习武场地，但由于地处后山，颇为偏僻；那些外门弟子宁愿到其他峰去蹭练武场，也不愿意绕远路来此。
大概是面上挂不住，后来，飘渺峰又在行路方便处建了一座新的。恢宏、气派的建筑终于让不少弟子念起了自家的好，纷纷回心转意，不再外出习武。
如此一来，这块位于后山的场地，更是鲜有人来。但由于内门弟子的住所临近后山，因此，所有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把此地默认为内门弟子的习武处——
少年低头抿了抿唇，颇有些忐忑：自己今夜贸然来此地习武，竟引得她亲自出了门，怕是已经惹得她不快了。
少女的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似乎并没有生气。她摇头不语，只是抬起了纤纤玉手，虚虚一指。
“啊！”伴随着一声急促的惊呼，少年终于察觉到了不妥——也许是叶片上挂着露水，不知何时，竹叶粘上了衣衫，显得有些滑稽。
待他把衣衫整理干净，诗宁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似乎没见过你。”
“弟子纪花泠见过师姐，”他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带着些不善言辞的笨拙，“在下本是照料灵植的弟子，过去一直在外门修行，只是今日、今日……”
看他颇有些苦恼于措辞的模样，诗宁主动接过了话茬：“听闻今日峰主出关，恰有一位精通药理和炼丹之术的外门弟子入了他的眼，便当即把人带了回来——传闻中的人物，想必便是你吧。”
纪花泠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辩解：“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所谓的精通炼丹，不过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成千上百次的试错罢了。”
“用什么试错？”
在诗宁怀疑的目光里，他攥紧了衣袖，磕磕巴巴地解释，“您误会了——我用的，都是些品质不佳的灵植……灵植的好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炼丹的成败，所以，大多数炼丹师都不愿意用它们。正因为如此，我才拿到了那些所谓的‘边角料’。”
“内门的那些人，就算用着上好的原料，也常常会炼丹失败。你的天赋，不比任何人差。”诗宁主动伸出手，打心底里认可了这位小师弟，“既然你我同为内门弟子，便不必如此疏离。”
两手相触的那一刻，诗宁体内的那团冰蓝色精神力忽地一颤，明显是感应到了什么非比寻常之处。
“可以称您为楚师姐么？”少年还处于激动之中，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诗宁回神，压下眼中的情绪，淡淡一笑：“当然可以。你听说过我？”
“我、我到此地习武，也是因为师姐的缘故——听说，您当年就是在此地突破了《凤凰诀》心法，成为同门中最早练到第四层的佼佼者……”
“咳咳咳。”诗宁连声咳嗽，打断了他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所以，你是在为下个月的宗门比试做准备？”
“我被选入内门的事情，半日之内，便有许多人知道了。”他看向诗宁，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师姐，我不想让飘渺峰落了面子，也不想让峰主失望——就算没什么天赋，若能好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剑术也能精进不少。”
每隔一年，青云宗都会举行一次各峰新入内门弟子间的比武——一方面是为了鞭策内门弟子的修行，确保他们的实力能够服众；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督促各峰主对弟子的培养。
飘渺峰峰主闭关修炼了将近大半年，今日甫一出关，就忽得收了弟子；诗宁起初还以为，这位新来的小师弟是师尊迫于宗门考核压力，才勉为其难拉来凑数的。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诗宁抽出利剑，轻巧地挽了个剑花：“既然你称我一声‘师姐’……那今日，我便陪你练一练。如何？”
纪花泠自然是欣然接受。
由于诗宁先前也在不少修真世界做过任务，因此，短暂的试探交锋过后，她便明白了对方的水平所在——
虽然修炼的功法不同，但如果按照《凤凰诀》来划分，很遗憾，他甚至连一层的一半都没够上。
“铮——”的一声，两剑相击，在月下泛着惨淡的银光。
下一秒，纪花泠的佩剑被击飞到了半空，又狠狠落在了地面上。
“出剑切忌焦躁，修炼也是如此。”把剑收入剑鞘，诗宁平静地望着他，“你才处于起步阶段，更是要沉下心来领悟——若是基础不牢，越到后面，突破的可能性越小。”
“是。”他羞愧难当，局促地盯着脚尖，“多谢师姐赐教。”
“若没什么事，早些休息吧。”诗宁转身，挥了挥袖，“若是明日有兴致，我也会来此处看看。”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少年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
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的住所，诗宁立刻施了一道防窥咒。
摊开掌心，冰蓝色的精神力霎时浮现。
自从上回在星舰收回了第二块精神力碎片，它就暗淡了下去，似乎元气大伤。
如今，虽然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再度亮了起来，但比起前几个世界，颜色却更偏白了一些——显而易见，那些冰蓝色的部分，已经流失了大半。
诗宁怀疑，当任务完成，这团东西会彻底变得透明。就像她从未拥有过一样。
但事情向来讲究平衡，有得有失才是常态。
随着它的流失，诗宁也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自己的记忆，似乎有所缺失；或者说，被人为地封印住了——借助这团精神力的力量。
“嘶——”
似乎有千千万万根银针刺着脑袋，疼痛忽地蔓延开来。诗宁的眼里漾着生理性的水汽，不得不屈服于惩罚，停止了进一步的推论。
她细嫩的柔荑痛苦地曲起，死死地扣住坚硬的桌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无休无尽的疼痛。
许久，她才慢慢缓了过来。
不愿再去深究任务完成后，自己可能会面对的种种可能，诗宁靠在椅子上，着手分析今日精神力的异常。
之前的世界里，在与温钰和齐江冉相处时，这团冰蓝色的小东西总会默默地发着光——他们都是与世界线走向息息相关的人物。
“纪花泠，”诗宁念着这个不甚熟悉的名字，眼神逐渐变得幽深，“新的重点观察对象么？”
在夜明珠的柔光里，她微微一笑，带着些胸有成竹的意味，“那便只能以师姐的身份，多关照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