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总，在线视频平台的用户活跃度比之前低了不少。”在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秘书无声地咽了咽口水，恭恭敬敬地递出报告。

    齐江冉伸手接过，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教人猜不透他的喜怒。

    纸张翻动的声音哗哗作响，尚未看过的只剩下那薄薄的一层，气氛无端开始焦灼。

    秘书不敢看他，顶着压力，试图在他大发雷霆前为负责人说上几句好话，“但据不完全统计，其他公司的这些平台，都出现了活跃度下滑的情况……咱们公司的情况，已经算比较好的了。”

    “了解。”

    把文件搁在桌面上，齐江冉没有再度开口的意思。

    解锁手机，找到联系人，他快速地熟入一行字：

    「果然被你说中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许久，对面大概是不明所以，还在斟酌着措辞——他几乎能想象得出，那人对着一行字删删减减的犯难模样。

    最终，她决定化繁为简，索性回了一个标点：「？」

    “齐总。”

    “嗯？”他抬眸，嘴角还挂着尚未消散的笑意。

    “您……”秘书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半步——这位小少爷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从他刚进公司时的雷霆手段就可见一斑；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恐怕已经规划好了之后的行动。

    “归根结底，是因为V-Link。对么？”

    “据我们的初步分析，确实是的。齐总是想对它……”秘书忽地没了声，缓缓地做了个压下手掌的动作，用眼神询问。

    “不用。”齐江冉立马出言打断，一副荣辱与共的模样，甚至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骄傲，“V-Link的创始人，与我交情匪浅。”

    秘书：……您开心就好。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调整措辞：“既然那位是齐总的朋友，解决平台活跃度下滑的方案，也得从其他方面入手了。对于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您有没有什么大致的方向？”

    “你先去忙，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告诉你。”齐江冉的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喜悦，“她刚好来电话了，也许就是和我商量这件事的。”

    秘书走出办公室，深深地叹了口气：以齐总这副胳膊肘向外拐的不值钱的模样，那份所谓的解决方案，恐怕悬了……

    *

    “喂，发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又不回。逗我玩呢？”

    “怎么会？”他闷笑一声，“确实是有好事的——只不过刚刚秘书还在，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先发个预告罢了。”

    “幼不幼稚，还搞这些……”诗宁无奈扶额。

    虽然有一阵子没联系了，但她总能看到不少关于齐江冉的消息，内容都是清一色的夸奖——什么清俊温柔、手段了得、年少有为……

    当初看到的时候，她还甚是欣慰，以为齐江冉终于有了些长进。结果如今真相大白，他明明还是个需要自己哄着的小孩儿。

    “那你说说吧。”她示意对方说下去。

    “我们这些做在线视频的，被你打压得可太惨了。用户活跃度，每家都至少降了百分之五——而最差的，已经跌破了百分之二十。”

    “咳……”之前发布的度圣诞、迎元旦的预热活动，竟不小心误伤了队友，诗宁颇有些过意不去。

    幸而，在她开始犯难前，齐江冉率先转移了话题：“据我所知，受到V-Link冲击最大的那批平台中，就包括了慕容集团的——它所谓的4000多万用户，水分本就不小，如今更是落入了低谷。”

    “什么时候开始？这场仗，应该不会容易。”经过多次的合作，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两天后。”他看了眼日历，敲定了日期，“圣诞节的热度还没过去，元旦又马上来了。这场开局的正面交锋，辛苦你了。”

    “V-Link好歹也算是个有将近八千万用户的app，你对我的信心，可以再多一点。”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对面才迟疑着开口，“还有，对于在线视频用户流失的问题，我有一些建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word文档原本空白的页面，也被填得满满当当。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齐江冉舒了口气，半开着玩笑：

    “电话来得真及时，本来秘书还指望着我今天能给出个大致方向——你倒好，把完整版都送给我了。”

    “我是个商人，怎么会平白无故送人东西？”

    忽地，对方话音一顿；轻微的咯吱声从扬声器中传来，继而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她在忙么？或者是有人找她？齐江冉静静地等着，没有出言催促。

    诗宁对进门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自己还在通话，“如果这个方案实际用下来还不错，我也许会来一趟帝都，签订进一步的合作协议……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她要来见他？

    齐江冉一愣，继而是头脑被冲昏后的喜悦。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攥住了袖口，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姐姐……”

    “什么？”

    回过神，齐江冉刚要回答，又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提前开了口——是诗宁那边的。

    “姐，慕容肃来了，他想见你一面。”那个年轻的声音继续着，“已经在楼下了，爸妈也在。你……去吗？”

    像冷不丁被人灌了一口冰镇青梅气泡水，酸涩冰凉，晶莹剔透的冰块在透明玻璃杯中叮当作响。

    慕容肃和诗宁的关系，在江城时，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了：虽然两人早已成为一段过往，但如今一听到他的名字，心中还是难免泛起了酸涩。

    “让爸妈挡一挡吧。过不了几天就要撕破脸面，如今就算见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行。你可得藏好了。”陈時挑了挑眉，“等他走了，我给你发消息。”

    诗宁失笑，和他颇有仪式感地碰了下拳。在陈時离开后，才转身慢慢走回座位。忽地，她一怔——手机的通话界面仍然亮着，也不知对方听见了多少。

    “你刚刚……”

    “是忘记挂断了么？”齐江冉对刚才的事闭口不谈，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耽误你时间了。”诗宁抿了抿唇，“如果没什么事，那……再见。”

    “嗯，再见。”他仍然维持着接听的动作，直到忙音响起，才慢慢把手机移开。

    颤动的长睫下，是一双潮湿的眼，幽暗、深邃，似乎暗含着万千情愫——

    如果让我等待的人是你，我想，我总会有时间的……

    *

    上有行业巨头齐氏的降维式打击，又伴随着新型平台V-Link的冲击；资金紧张，用户流失，本就不够成熟的内部运营愈发艰难。

    网络时代日新月异，慕容集团的app更新速度越来越慢，逐渐被同类型公司远远甩在后头，用户愈发稀少。

    人事纷纷难料，世事悠悠难说。一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在这一年里，慕容集团的在线视频用户数量跌至一千万，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反观其他两家，却是风头正盛：

    V-Link的下载次数就已经高达十亿，用户日活量基本能维持在一亿上下，每逢节假日和周末，更是能冲击三亿大关。

    而采纳了诗宁的建议，调整优化平台发展方向的齐氏视频，由于拥有了许多高质量影视剧的独播权，用户数量也达到了新的巅峰，让其他平台望尘莫及。

    如此一来，齐江冉继承人的身份，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而齐铭，却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昔日的所作所为皆已败露，所有的权力都被老爷子收回，趁着行情不错，他索性卖出了所有慕容集团的股票，打算靠这笔钱去国外生活。

    慕容集团的股票忽然毫无征兆地被大规模抛售，这种现象实在太过反常。仿佛是一个无声的信号，散户顿时人心惶惶，生怕是大股东提前得知了内部消息，在权衡许久下做出的选择。

    胆子大的，还想留在手里碰碰运气；而那些胆小的，在看到新闻的第一时间，就转手卖了出去，生怕到时候亏得血本无归。

    连续三天，慕容集团股票跌停。

    大概是为了将功补过，在飞往m国前夕，齐铭托人把自己这些年来掌握的，慕容集团安插商业间谍、涉嫌恶意商业竞争的资料送到了老爷子手里。

    消息灵通的大股东听到了风吹草动，立刻开始大规模抛售股票；次日，慕容集团被江城多家企业联合告上法庭。

    半个月后，集团面临巨额赔款，CEO自杀的新闻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一系列匪夷所思的闹剧后，慕容集团股价断崖式暴跌，最终宣告破产。

    不过最终，齐江冉没有像之前和诗宁计划好的那样收购它——用他的话来说，江城有一个陈氏就已经够了，自己不想再参与进来。

    但至于这个理由是真是假，谁都不得而知。

    *

    腊八粥甜丝丝的味道从四合院里弥漫开，在九曲十八弯的小巷里打着转儿，随后，风又把香气送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帝都和江城很不一样——江城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鹅毛般轻盈，从天而降。

    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松软的、洁白的，像棉花糖一样；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齐江冉，」她挑了一张满意的雪景，点击发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来帝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