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亭，我打算派丁芷柔去带新人——她原来的位置，已经安排人顶上了。交接工作若是安排别人来做，我不放心。”诗宁靠在椅背上，机械地转着笔，似乎很是疲惫。

    她叹了口气，抬眸，“所以，最近就稍微少给她布置些任务吧。”

    “那新人可靠么？如今是非常之时，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曲心亭抿了抿唇，心里没底：她家小总是个颜控，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证——而那位忽然入职的新人，听丁芷柔的描述……似乎长的不赖。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诺大的办公室内，只有空调出风口还在制造声响。那轻微的嗡嗡声，似蜜蜂在快速扇动着透明的翅膀。

    手机屏幕忽地亮起，不知是谁发来了消息。诗宁把右手的笔搁在桌面上，拿起手机划拉了几下——

    她也许是不高兴了。

    曲心亭眼皮跳了跳，勉为其难做出让步：“当然，要是小总已经考察过他的能力，就当我没提过这一嘴。”只要自己让人盯着，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抱歉，刚刚不知怎的，但忽然想到了其他的事。”诗宁把手机熄屏，离开靠背，坐得端正，“那人我接触过一段时间，学习能力不错。最多三天，就能掌握基本工作。”

    最近公司内部不甚太平，工作量成倍的增加，休息时间也愈发少了，有时甚至需要靠咖啡“续命”。

    既然对方敢打包票，想必对那新人的情况知根知底。感受到她话语中所透出的难掩的疲惫，曲心亭也不再追问，免得惹人生厌。

    “小总，有电话。”手机被设置成静音，随着电话的拨入无声地亮起。曲心亭指了指它，提示诗宁注意。

    “要是没什么问题，你就去忙自己的事吧。至于那个新人，大可放心。”

    来电人的姓名显示的是一个大大的Q，诗宁的语气中透露出回避的意思，手虚虚笼着上半段屏幕，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人的身份。

    曲心亭心下了然，识趣地转身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咔哒”一声关上，这片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诗宁才收回了视线。

    “喂，”她按下接听键，语气中带着些责备，“说好了今天早上早点起来商量，你怎么还能睡过头？”

    “抱歉。”对面态度诚恳地认了错，声音从扬声器传来，听得不甚真切，“我不小心把闹钟定错了时间……”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她抬手，喝了口咖啡——是曲心亭刚刚帮她做的。

    苦味在口腔中弥漫，突如其来的刺激冲淡了困意，她勉强打起了精神，“既然你主动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合作的想法？”

    “我想明白了——单打独斗不适合现在的我。”他似乎叹了口气，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既然已经是盟友了，在这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些齐家的情况。方便下一步计划的制定。”

    “齐少爷果然爽快。等等，我还没准备好纸笔，你先别出声。”她打着趣儿，拉开抽屉从上到下费劲地翻，终于找到了一张洁白的A4纸，“呼，总算找到了。”

    纸有些折痕，大概是上回存放时没注意，压到了边角。

    手动展平需要一段时间，生怕对方无聊了，诗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昨天为计划纠结了半宿，今天早上还在发愁。不过，有了这些信息，应该会方便许多。”

    对面是很明显的一顿，良久，手机中传出的声音有些飘渺，“你很习惯边听边写？”

    “嗯？”诗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很早就这样了。最近忙的事情有很多，我担心会记混，或是漏掉什么关键部分。”

    “这倒是个好方法。”他由衷地夸了几句，似乎很是赞同，“既然你已经准备好，那我就开始了。”

    笔尖在白纸上划过，沙沙作响。那些所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印记，无声地诉说着齐家往事——

    齐老爷子有三个孩子，若按年龄从大到小排，分别是齐朝，齐烨和齐铭。

    待他们年纪渐长，继承人的事情也要着手挑选了。经过几年的试探和锻炼，最终，齐烨——齐江冉的父亲，被老爷子钦点为下一任齐家掌事人。

    老大无缘接班人，在帝都叫得上名儿的家族里，也算不上是头一回；但此举还是让齐朝心生不满。半个月前，他还在狐朋狗友面前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表示继承人之位早已是囊中之物……而如今的结果，无异于当众给他扇了一记耳光。

    齐朝试图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但无奈他本人实在没什么经济头脑，根本做不出什么名堂来。因此，老爷子自然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父子二人因为这件事起了嫌隙，这时候，好脾气的老三自然成了中间人——谁都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任凭再怎么闹腾，也不能起什么实际作用。

    一番调解下来，齐朝表面上还是和兄弟三人一团和气；但至于他心中所想，就不得而知了。

    继任后的第三年，胸怀大志的齐烨开始着手开拓海外市场。偶有一次，他与m国龙头企业负责人搭上了话。为了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打算亲自去国外谈生意，以期用诚恳的态度打动对方。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所乘坐的航班在路途中遭遇了极端天气，夫妻俩不幸遇难。由于老爷子年纪大了，齐朝又是个不堪大用之才，后续的谈话任务理所当然地被齐铭接手。与此同时，年仅四岁的齐江冉便被接到老爷子家中，亲自抚养。

    再后来，便是老爷子怀疑其中有猫腻，暗中安排人去调查，而调查的结果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本来齐烨的航班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但是助理突然通知齐烨说合作方由于时间紧迫，需要把航班改到前当天晚间。齐烨急于抓住这个开拓海外市场的机会，只是扫了一眼“对方发过来的邮件”，就毫不犹豫地改签了机票……

    结果，事实证明，更改见面时间一事却是助理自作主张向对方先提出的。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助理和齐朝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慢慢浮出水面。

    于是，老爷子彻底对齐朝彻底失望，随便把他扔到一个小公司让他自生自灭；而齐铭在追查中有功，自然得到了重用。在齐江冉五岁时，老爷子让尚未成婚的齐铭重新搬进老宅，和自己一起照顾齐江冉。

    再到后来，便是齐江冉生了一场大病，“德高望重”的中医出山——出自他手的调理药方，一直被用到现在；几年前，老爷子身体抱恙，齐铭又花费了大力气，请动了那位中医……

    虽然齐铭的商业头脑算不上顶尖，但也比下有余。再加上他为人诚恳，老爷子便逐步放权给他，让他代为管理家族产业——

    如今的齐铭已经成婚生子，搬离了老宅；帮忙打理着将近二分之一的齐氏产业，已经可以和老爷子平起平坐，甚至隐隐有超过他的趋势。齐铭在各大商业报刊上频频露面，不少媒体散播着小道消息——称他是下一任齐氏的继承人；但每每在这种消息愈演愈烈之时，齐铭总会站出来否认……

    “如此一来，他不仅表了忠心，还凭白无故为自己造势。你叔叔，倒是厉害。”诗宁漫不经地转着笔，嘴角漾出一抹冷意。

    “还好爷爷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让他全权打理。”齐江冉不觉后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爷爷那边的药也已经去查了，如果真的有问题，齐铭和那中医定是脱不了干系。”

    “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来江城？”从一开始，诗宁就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大概是谈话过于顺利，她竟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齐铭否认继承人的身份还有一个原因——爷爷有意让我接管齐氏。齐铭消息灵通，心里和明镜似的，自然不敢认下继承人的身份。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为了锻炼我，齐铭主动和爷爷提议——让我到江城考察一番，看看能不能开拓江城这边的市场。如果情况尚可，就考虑建个分公司。”他自嘲一笑，盘腿坐在阳台上，静静俯视着下方的川流不息，“结果……考察还没开始，就遇到了这种事。”

    “幕后之人，你觉得是谁？”诗宁垂眼，笔尖在纸上划过，圈出了两个名字。

    “我想，都有。”

    “聪明！”诗宁轻笑——既然齐江冉合作的态度十分诚恳，眼光也和自己趋于一致，她也没必要遮掩自己的野心，“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我在听。”

    “我看这慕容集团在江城也不错，而且跟你叔叔关系匪浅。”她狡黠地勾起嘴角，声音轻快，“把慕容集团弄破产，让那人的苦心经营都白费。等他下了台，再把那家公司收购，岂不美哉？”

    虽惊讶于诗宁的“无耻”手段，齐江冉的内心还是颇为赞成。考虑到计划的可行性，他还是委婉地出言提醒：“慕容氏主要做的是文娱产业，在线视频是他们的重心——但据我所知，陈家的产业没有涉及到这一方面。”

    “唔……”诗宁思索一番，反问，“齐家呢？”

    “齐氏的视频平台比他略好一些。”齐江冉谦虚地笑笑，“虽算不得全网最大的平台，但也不赖了——幸好当初爷爷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新型产业交给齐铭打理……不过，为了以防打草惊蛇，齐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诗宁搁下笔，心底的计划已经初具雏形，只有一件事，还遽待确认。

    “江城的新兴产业至多发展了五六年，总体来说，应该是是比不上齐氏的吧？”

    “的确如此。齐氏对这些具有潜力的产业向来十分重视，研发基金都提供得比较充足，总体说来，会先进一些。”虽然不懂她为何关心起这些，齐江冉还是解答了她的问题。

    诗宁对“新兴产业”的定义保持怀疑，她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道，“江城这边暂时没有听说过短视频产业，帝都那边有么？”

    “嗯？”扬声器中的声音罕见得有些迷茫，似乎很是不解，“那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什么。”诗宁眉眼弯弯，明显心情大好——

    在一次位于蓝星的外派任务时，她首次接触到了风靡全球的短视频，内容精彩、推送精准；让她这种自制力强的人，都刷得有些上瘾。

    短视频对其他视频平台的冲击不小，用户的流失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她很期待，届时慕容肃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