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谜影22

    京郊,苍麓山。

    “怎么回事,那老匹夫如今反悔了么?回信的事儿,竟无一点动静。”宋衍重重地搁下狼毫笔,引得笔山颤了颤。

    “主子息怒。”暗卫跪地禀报,“钦差大人似是受到了报复,伤势严重。潭湘的医师大多被安排去处理灾害后的瘟疫了;而那少数几个有闲暇的,皆资历尚浅,只敢为他做些最简单的包扎。

    “如今,事务处理得差不多,官场也整顿得不错,韦辰已经从潭湘启程,不日便要回京城来静养……潭湘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现在事情有了转机,便立刻翻脸不认人。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令本殿下刮目相看——不愧是凭一介白身爬到郡守位置的大人物。”

    暗卫不好开口,只是低着头,等待他的吩咐。

    宋衍倒是不急,捏着油烟墨细细地研磨,待砚台中的墨汁变得浓稠,他才缓缓开口:“他站位可不太坚定……还得劳烦本殿出手刺激。”

    “主子要属下做些什么?”

    “这回,便不劳烦你出手,省的被人抓到把柄。”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宋衍笑了笑,“听说,最近有个新人进了杀手殿,实力还不错?”

    “是,煞已经从榜首跌落,那位新人取代了他的位置。”暗卫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毕恭毕敬回答,“他们都称他凌,应该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属下先前闯荡江湖时,并未听闻他的名号。”

    “此人不可小觑。之前本殿在京城安插的人接二连三地被铲除,虽然都是太子的手笔,但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是太子的人么……”

    暗卫喃喃低语,锁紧了眉头:忽然多出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以后的事,怕是会难办了。

    “并非如此。”宋衍的嘴角微微垂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意,“宋瑾瑜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上说着朝堂与江湖要划清界限,转身又与江湖人暗通曲款。

    “杀手殿门主同本殿有些矛盾,他便借刀杀人,故意把我们布置的暗桩透露给了那人,让本殿的势力大损。”

    “主子,此次……您有什么打算?”

    “你且看着罢。”

    重新蘸上墨汁的狼毫笔泛着温润的光,宋衍神态自若地写下数行字,待墨迹干透,才把宣纸仔细折叠,递给下属:“送到凌的手边,我想,他会来的。”

    “是。”

    看着暗卫隐去的方向,宋衍微微勾起嘴角:穆程,你当真以为自己玩得过本殿么?

    *

    “门主,据说,宋衍那边的人在暗中联系凌,他该不会是……”

    “休得胡言!”身材高大的男人眼神一凛,身旁的近侍立马哑了火。

    “大人息怒,小的知错了。”

    近侍低垂着眼,心中忿忿不平:凌是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杀手殿的。他成天带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而对于这种可疑的人士,门主非但不多加提防,反倒处处依着他;如今竟是连一句质疑都听不得了……

    “门主。”忽地,古朴的木门被推开,带着银制面具的少年走了进来,“凌贸然前来叨扰,门主莫怪。”

    “你来此处,所为何事啊?”

    少年不卑不亢地行礼,声音朗朗:“宋衍的人带给我一封信,邀我前去赴约。思来想去,我还是拿不定主意——因此,想听听门主的意思。”

    主位上的男人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多亏了你的祖上,我的结拜兄弟才能逃过一劫,又能有幸于此地重逢……我知道你进杀手殿的目的,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谢门主……不过杀手殿中的能人不少,为何他偏偏选中了我?”

    “为了清理宋衍的暗桩,我派你杀了不少他的人。这些事,穆程也或多或少知道些。只是他身在潭湘,你又是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杀手,他应该并不清楚宋衍同我们之间的恩怨。

    “宋衍见过穆程,他此次既然会找你,应该是有十成的把握——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穆程先入为主,把你当做太子的人了。

    “宋衍如今的势力岌岌可危,他定是想和穆程联手的。但据小道消息,穆程如今的立场尚不坚定……”

    “所以,营造出太子要动手解决穆程的假象,从而迫使他站队。这便是宋衍找我的目的,对么?”

    见对方点头,少年无奈一笑:“届时就算查出来,也只需略施小计,伪造出江湖人士找穆程寻仇的假象。宋衍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

    夜色渐浓,微风轻拂。

    天很黑,没有星。连月亮也隐进了云层里,吝惜于把它的光辉洒向人间。

    包厢外,有人扣了扣门。若是细细辨别,便可听出其中的门道来——是三长一短。

    “进。”低沉的男声从门内响起。

    少年迟疑了几秒,推门进入。

    不同于走廊的昏暗,屋内明黄的光亮得晃眼,引得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不过很快,少年便适应过来,他从容地转身阖上门,插好了门栓。

    “三殿下邀草民于此地相见,不知所谓何事?”青年戴着银制的半截面具,露出流畅的下颚线条。语气虽然略带敬意,但动作却随意。

    他兀自坐到桌前。节骨分明的手捏起半满的酒杯,向对面举了举,一饮而尽:“聊表敬意……您随意。”

    “好酒量!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宋衍朗声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便以兄弟相称罢。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年不甚在意地转了转手中的银杯,慢条斯理地回应:“寒暄就免了,草民嘴笨,怕惹得殿下不快——老规矩,先定价,后办事。”

    宋衍笑得愈发灿烂:“价钱好说,只是这件事还望您对外不要提起。”

    “若是不放心,草民可与殿下签订文书。三殿下意下如何?”

    “好!”说罢宋衍亲自帮青年斟了一杯酒,“来来来,别客气,今日宋某定好好招待你。”

    “那倒不必,谢殿下好意。”青年摆摆手,“相比起场面话,不如聊些实在的。比如……那笔交易。”

    “竟是如此迫不及待么?”宋衍笑了笑,“此事关乎一位女子——兄台可听说过穆青青?”

    “您提到的那人,是潭湘郡守穆程之女吧?”青年眨眨眼,清亮的眼眸如山间清泉,让宋衍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正是。本殿希望能除掉此人,愿兄台能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把文书拿过来签了吧。”似是受不了宋衍过分的热情,少年避开了他的视线,“若是没有其他事,草民便告退了。”

    “这里是三百两白银,”宋衍把银票和文书一同递过去,“事成后的次日午时,你来此地。自会有人给你额外的一百两。”

    “三殿下果然慷慨……草民曾经受人之命除掉过您的势力,竟不记恨?”

    宋衍轻笑,浅酌了口杯中酒:“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拿钱办事,不顾忌立场,你们向来如此,不是么?”

    “倒是草民多虑了。”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契书,少年简单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

    “哒哒哒”,马蹄踏在山间的石板路上,溅起一串水花,衬得雨后的山林更加幽静。

    “还有几时才到清水寺?”稚气未脱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打破了这山静似太古的意境。

    “公……小姐,再等等罢,还远着呢。”车夫一字一句禀报。

    “嗯。”

    诗宁声音闷闷的,唏嘘不已:模仿穆青青,着实是个体力活。

    如今,穆家人被押去京城,恰好又撞上了穆青青每月去寺庙烧香礼佛的日子。为了不露馅,诗宁只好硬着头皮上。

    但路程之长明显出乎了她的意料……在这歪歪扭扭的山间小道里转了半天,还没有露出清水寺的庐山真面目。

    突然,马不安的开始嘶鸣,任凭车夫怎么赶都不敢前进。

    “出什么事了……”诗宁话音未落,便听到周围整齐划一的拔剑声。

    不得不说,郡守是个怪人——尽管腰缠万贯,却不想着换辆材质好些的马车。

    诗宁只是轻轻一挥剑,那车的木板便碎地七零八落,让她能轻而易举地破窗而出。

    “各位好兴致,居然跟踪到这里来杀本姑娘。”诗宁毫不畏惧,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剑。

    “少废话,拿命来。”见她不过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就有人耐不住性子提剑而上,直取诗宁面门。

    然而,还没沾到诗宁的裙角,他就被领头——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割破了喉咙。

    “处理干净。”清清冷冷的少年音从面具下传出,周围的几人见怪不怪,把尸体拖到一边。

    诗宁:……

    她退后一步,面色警惕:“你是?”

    “多日不见,看来公主忘了在下。”青年笑了笑,摘下了面具。

    “温钰!怎么是你?”

    清俊的少年眉眼弯弯,走到她身前:“公主在外操心党派之争,温钰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太子殿下本不允许,但他的暗卫营中已经无人是我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臣,让臣顶替早年慈安堂收养的一个孤儿的名字,然后在杀手殿混出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来,等着宋衍上钩。”

    “那一定很不容易吧。”诗宁轻声感叹着,拉住了他的袖口,“国师那边你是怎么瞒过去的——还有,你有没有受伤?”

    温钰当初练武时稍有擦碰皮肤就泛红,若是居于杀手殿榜首,刀口舔血的日子便是家常便饭。说到底,他虽有练武天赋,但诗宁更希望他不要过上这种日子。

    温钰明显回避这个话题,挣脱了她的束缚,笑着帮诗宁理了理裙摆:“公主也知道的,傅鸿给我下了慢性毒药。于是,陛下便将计就计,让臣在他面前假装毒发,随后降下圣喻让臣休养生息。

    “至于杀手殿么……家父先前给臣安排过一个侍卫,没想到,他竟是杀手殿门主的结拜兄弟。他对臣颇为照顾,因此,臣只受了点小伤。”

    “不行。”诗宁明显不信,“得给本公主看看——上回听风阁的事儿,你也是这么骗我的!”

    温钰垂下长长的眼睫,避开她的视线:“我当杀手,其实还有一点点私心。”

    “什么?”诗宁不觉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温钰忽地一笑,略带寒气的眼眸中似有冰雪消融,“我很想你。公主有没有想我?”

    “我……我也挺想你的啊。”诗宁终于吞吞吐吐憋出了几个字,脸颊微烫。

    温钰忍不住伸手摸摸诗宁的头,有些不正经地开起了玩笑:“那公主什么时候正式纳我为……”

    “闭嘴!说正事!”诗宁虚张声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钰看着小朋友张牙舞爪的样子,尽量憋笑:“宋衍要看到穆青青的信物,劳烦公主找找。”

    “喏,给你。”诗宁摘下身上的玉佩,“你行事一定要小心。”

    “好。”温钰戴回面具,准备吩咐手下随他离开。

    “刚刚那个人……”

    “他是宋衍的手下,说到底,不过是来监视我罢了。如今信物已经到手,一个下属的死活,宋衍是不会关心的。”

    见小公主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温钰心中微动,上前几步,虚虚环住了诗宁:“我在京城等你。你也要好好的。”

    温钰衣衫上的清香把她包围,少女的瞳孔因无措而微微放大,平日里灵活的大脑立马宕机:“哦……”

    得逞的少年勾了勾唇,略施轻功,消失在林间。

    *

    “小姐,那清水寺,还要去么?”

    “不必——在那人眼里,穆青青是个已死之人了。”一想到遥远的路程,诗宁就有些头疼,“回去吧。咱们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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