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谜影11

    达到目的诗宁心满意足,自在地哼着小曲儿;然而,永嘉却似乎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亲手捻起一块点心送到她嘴边,诗宁眨巴着眼:“姐姐可是在担心父皇怪罪你?”

    “嗯。”把糕点咽下肚,永嘉麻木地点头,如同被送入屠宰场的羔羊,丧失了对生的渴望。

    “放心,妹妹不会把你供出去的。就算被发现,我也一定会主动担责……”看对方仍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诗宁咬咬牙,再度开口,

    “作为补偿,这次去听风阁的所有花销,都由本公主包了,姐姐别生宁儿的气了,好不好?”

    能白吃白喝的机会可不多。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永嘉郡主的脸色才慢慢好转。

    在糖衣炮弹的轰炸下,她渐渐恢复了兴致,开始巴拉巴拉地向诗宁科普潇雁公子的二三事。

    一盏茶的时间,马车便驶入了章台路。

    车微微颠簸着,与风一同惹得帷裳轻轻摇晃。只是那一瞬,无孔不入的脂粉味就迅速占领了车内的狭小空间,并且有愈来愈浓的趋势。

    “公主、郡主,前面就是了。”

    车夫的提醒传入车内,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诗宁提起裙摆,探出身子,有些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道路两侧楼宇中传来的欢声笑语、靡靡之音,即使立于在街道上,也依稀能辨。

    简短地交代了车夫几句,她小跑了几步,跟上在不远处等待自己的永嘉。

    走了一小段路,永嘉半搂着诗宁,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抬头——

    听风阁就在眼前。

    “听风阁”这名字听着虽然颇似士大夫高谈阔论,抒发雅兴的地方;但实际上,它是京城那些风流的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乐园之一。里面的优伶乐师数不胜数,且个个容貌出众。

    诗宁虽然爱玩儿,但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嘴炮王者,她仅仅是在吃喝上颇有些心得;烟花柳巷之类的地方,都属于从未涉猎的领域。

    而这次,她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来这里的。至于此行的目的,自然是要迈出搞垮宋衍的第二步:

    宋衍之所以能顺利称帝,不仅仅因为他的铁血手段,更是因为他掌握着诸多大臣的把柄,甚至具体到他们私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些喜欢自我标榜的文官最是看重这些,生怕传出去后被人戳脊梁骨,在朝堂上抬不起头来。

    关于消息的来源,诗宁思考了许久——京城戒备森严,且不论潜入他人府中窃听无异于天方夜谭;单说人手,也是万万不够的。

    那么,把柄的来源之处便显而易见了——无非就是人多而杂的茶楼酒肆,抑或是官府鲜少排查的风月场。

    半年前,诗宁便派出人手,暗中调查商铺地契历位拥有者间的关系,画出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从陆陆续续得来的消息推断,这听风阁极有可能是宋衍的地盘。

    且不说当初这块地称得上是天价,从它仓促的转手过程来看,也甚是可疑——有人为抹去的痕迹。

    诗宁饶有兴味地勾起一抹笑:上至优伶头牌,下至扫洒小二,有多少是宋衍精心安排的探子?她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同他们过过招……

    “哦哟哟,是哪阵风吧您给吹来了?郡主,快快请进。”

    永嘉郡主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了,一进门,便听得有人招呼。

    那人虽在同永嘉讲着话,却悄悄用余光瞟着诗宁。

    见状,永嘉挪了几步挡住他窥探的视线,脸上虽挂着笑,语气却带着些警告的意思:“这位是本郡主的密友,第一次来,你可别吓着她。”

    “郡主教训的是。我考虑不周,还请这位姑娘多多海涵。”小二陪着笑,一个劲儿地道歉。

    永嘉微微颔首,端起架子:“来一间雅间,几个琴师——长得端正些的。对了,一定要有潇雁公子。”

    *

    待两人在雅间坐定,才有人把潇雁的琴搬了进来。片刻后,白衣公子走进屋内。不似其他优伶那般带着些讨好的意思,他只是垂下眼,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郡主,小姐。”

    说罢,他便落座开始抚琴。骨节分明的手拨弄细细的琴弦,从容典雅;音符泻出,含蓄又清脆。

    这确实是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一曲终了,诗宁也坐不定了——她这次来便是给宋衍找茬的,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能放过。更何况,这潇雁的来历颇为可疑。

    她露出一个天真懵懂的微笑:“诸位琴师弹的甚是不错,本小姐自然要赏。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诸位可能答应?”

    “小姐但说无妨。”

    诗宁娇憨地挠了挠头,带着些不好意思:“本小姐一向对琴师的手感兴趣……不知,诸位可否让我近距离瞧瞧。”

    也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几人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笑:“自然可以。”

    永嘉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小祖宗!我就不该带她来!!

    她想出言阻止,但诗宁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又不好劝阻;便只好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喝茶吃糕点转移注意力,尽力扮演着隐形人的角色。

    诗宁先“仔细欣赏”了其他几个不怎么出众的乐师,见没有什么异常,便随口夸了几句打发他们离开。

    待房间只剩下潇雁一个琴师,诗宁目光炯炯,一下子兴奋起来。永嘉实在没脸看下去,随口找个理由溜到门外。

    诗宁表示,她对永嘉郡主的上道很是满意。

    她从潇雁的手上发现了些端倪:潇雁弹琴,本来只应在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然而若是认真观察,便会发现他左右手的虎口和掌心的某些部位似乎不大一样……

    诗宁白玉般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潇雁的虎口,温热相接——在她的些意料之中,尽管已经细细保养过,仍然带着些粗糙。

    似是未曾料到竟会发生此般不合礼数的情景,小姑娘低低抽了口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脸上兀得腾起了红霞:“我……”

    “小姐。”潇雁缩回手,眼神多情又似无情,最为勾人。

    看惯了温钰美颜的诗宁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却为了配合硬生生让自己露出羞涩的表情:“公子,我并非……”

    潇雁温柔一笑:“无妨。”

    “那我……日后还能来听你弹琴吗?”

    “自然。只要小姐愿意,鄙人随时恭候。”

    “那真是太好了!”诗宁尽量装出一副娇俏小女儿的样子,纤纤玉手揪着衣摆,不自在地摇晃,“过几日,我一定来见你。潇雁公子,可别忘了今日的约定哦。”

    “好。”他浅笑着回望。

    待诗宁离开房间的那一瞬,潇雁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一丝不舍。他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来来回回地擦拭着被女孩触碰过的地方,甚是厌恶。

    “公子……”见他的手泛了红,小二忍不住出言提醒。

    手一松,绣工精致的手帕落到了地上。

    “扔了。”潇雁冷声吩咐,转身离开。

    *

    回宫的路上,永嘉无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看着妹妹乖巧的笑容,这种感觉正愈演愈烈。

    “永嘉姐姐三日后可有空?”

    “自然……是有的。”

    诗宁狡黠一笑,呵气如兰:“那麻烦姐姐再陪我来一趟吧。不然,我就把今天的事告诉……”

    “你说了自己担责的。”

    “妹妹当然记得。我是说,若是姐姐不答应,我便把这件事告诉长公主殿下。毕竟,当初咱们说好的——不告诉我父皇。”诗宁露出无害的笑容。

    永嘉郡主:……上了贼船的我还能说什么?

    直到下了马车,永嘉依然有些精神恍惚,脚步虚浮。

    长公主府外,等候已久的下人连忙迎了上来。

    “宁儿、永嘉,玩得开心么?”长公主挂着笑,吩咐左右斟茶。

    永嘉眼神飘忽着不敢吱声,诗宁倒是回答地爽快:“宁儿被关在宫里许久,对外面都不甚熟悉了。今日,永嘉姐姐带我见了世面,自然是开心的。

    “只不过半日时间太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宁儿拉着姐姐问东问西,如此一来,能见识到的实在少了些……”

    “这有什么?宁儿,三日之后,永嘉便有闲暇。到时候我同你父皇打声招呼,让你们俩一起出去走走,你看怎么样?”

    “宁儿求之不得,谢谢姑母的好意。”似乎想到了什么,诗宁状似为难地开口,“但永嘉姐姐……会不会嫌宁儿麻烦?我总是有太多问题。短短半日,姐姐就已经累的不行了。”

    “永嘉!”长公主忽地拔高了声音,把她那被坑惨了的闺女吓了一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似乎是猴子见了老虎,永嘉立马打起了精神,矢口否认,“妹妹这么懂事,我和她一起开心都来不及。”

    长公主笑了笑,摸了摸诗宁的手:“这下,你可就放心了吧。永嘉和你一起长大,又是姐姐,你不用同她客气。”

    “宁儿谢过姑母。”诗宁捂嘴轻笑,眼里闪烁着计划达成的得意,“永嘉姐姐,三日之后,我们便又能见面了。你可开心?”

    永嘉郡主一脸黑线:我开心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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