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谜影03

    “公主,夜深了,趁早歇息吧。否则,明儿贵妃娘娘又得在皇上面前念叨了。”嬷嬷阖上被风吹开的门,好生提醒。

    “嗯,知道了。”少女葱白如玉的手合起画卷,随即起身走向软榻,“把画收起来吧,有劳嬷嬷了。”

    真是一点都不想碰它了——把人折腾得心烦。诗宁在心里默默吐槽。

    “是,公主。”

    吹熄了灯,浓重的墨色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浸染了整个房间,只有临近窗阁的地板上仍留有一层银辉。

    诗宁毫无睡意,僵坐在软榻上,目光带着幽怨,似乎是被这几个时辰的徒劳打击得精神恍惚。

    “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凌乱的头发恰如她此刻烦躁的心情,诗宁忍不住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反正小金库也算得上是满满当当,大不了直接趁早买凶杀了宋衍,一了百了,省的他在那搅局。”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系统突然冒出脑袋:“宿主,一般来说,宋衍作为男主,有主角光环——如今故事刚刚开始,主角的气运尤为强大。要是若贸然对他动手,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系统开始装死,任凭诗宁怎么唤都充耳不闻。见状,她索性看嬷嬷忙前忙后,企图分散注意力,减轻痛苦。

    嬷嬷抱着画卷,走到窗边:“公主可要合上窗?今日的月光有些耀眼,怕是会搅人安眠。”

    “关……慢着!”诗宁鲤鱼打挺般从榻上弹起,踢踏着鞋跑过去——简直比曹操迎接许攸还激动,“嬷嬷,辛苦了。这画先给本宫,你忙别的去吧。”

    嬷嬷惶恐不安:“不敢不敢……公主言重了。为公主做事,是老奴三世修来的福气……您是要做什么事儿吗?屋里黑,老奴去点灯……”

    “不必,先退下吧。若是需要,本宫自然会唤你。”

    嬷嬷低低应了一声,尽管一头雾水,但还是默默退至殿外。

    “待月光照在布上,月华锦会泛起微弱的银光,像月光下的水波。放眼天下,只有它才会在月下格外醒目,这也是京城贵女们对它趋之若鹜的原因。”

    这是上午太后拉着她絮絮叨叨的原话。

    诗宁暗自思忖:没错了,这就是月华锦——但太后也说过,除了皇宫内存的几匹,月华锦在外界几乎已经绝迹。那么,还有谁会放弃高价拍卖月华锦,反而用这么大的锦布装裱一幅赝品?

    不拿出上千甚至近万两银子,必定是买不到此等品质的月华锦的。若是家道中落,手头拮据,与其冒着被拆穿的风险卖高仿画,不如放出月华锦的消息——毕竟是有市无价的宝贝,还会担心卖不出好价钱?

    事出反常必有妖。

    翌日,诗宁便去宋沐那儿打探消息——

    当然,以宋沐的能耐,自然是不会发现这些细节的;幸而他惜命,一向带暗卫出行——咸德帝子嗣绵薄,除了为他所不喜的宋衍,另外三人身边都安排了人手保证安全。

    作为通过层层选拔脱引而出的精锐,暗卫自然是能力超群——那些因宋沐大大咧咧的性子而忽略的盲点,都被如数家珍般罗列出来,在很大程度上方便了诗宁对来龙去脉的掌握。

    “原来如此,”听完暗卫的叙述,诗宁点了点头,“多亏了你,本宫此行才能这般顺利。”

    “公主过誉了。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罢了。”

    少女笑了笑,微微垂下眼睑,鸦羽般的长睫盖住眸中闪动的微光: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藏书阁。

    “呼,终于看完了。”诗宁轻轻合上扉页放回木制书架,推开门走了出去。微寒的春风拂面,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公主,”大宫女玉簪急忙为她披上大氅,“要回毓秀殿么?”

    “自然不是。”诗宁笑了笑,“今日天气尚可,不妨前去与母妃小叙一番——毕竟我们母女二人已许久未见了。”

    离景和宫还有几步,便有宫女迎上来,引着她入内;踏入殿门,一道女声幽幽响起——

    “本宫从嬷嬷那儿听闻,你昨晚深更半夜才入眠;今日巳时本宫派人去毓秀殿寻你,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宁儿还真是精力旺盛,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看来……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还是太少了罢。”贵妃懒懒地倚在榻上,伸着修长的玉指,任宫女给自己涂上蔻丹。

    “母妃说笑了。”诗宁从袖中掏出一支发簪,在贵妃面前晃了晃。

    它由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簪身是纯净温润的洁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凤;而簪头则微微偏绿,一朵牡丹悄然绽放;几缕纯金打造流苏从簪头坠下,飘雅出尘。

    “哎,宁儿长大了,都会孝敬母妃了。”贵妃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伸手接过接过,“既然是宁儿的一片孝心,本宫便不好推辞了——至于昨日的账么,就一笔勾销了罢。”

    “母妃待宁儿极好,自然应当孝顺。不过,儿臣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送簪子;还有一事相求。”

    诗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隐晦地扫了眼身旁的宫女。贵妃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骂了一句得寸进尺,还是屏退了众人。

    “母妃可曾听闻温家?”待宫女尽数退出殿外,诗宁斟酌着开口。

    “宁儿,你……好端端地怎么提起这些?身边是有什么嘴碎的奴才么?”

    “母妃莫急,并非如此。只是儿臣早就听闻,那温氏乃名门望族,以占卜闻名;思及春祭将至,便对温家临时起了兴趣——然而,十多年前温老国师告老还乡,七年前温家一夜之间全族覆灭。这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史书上却是一片空白——似乎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儿臣听说……上一任国师同父皇私交甚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父皇定不会坐视不理;如此看来,史书上的大片留白未免太可疑了些。儿臣贸然推断,史书上没有记录的,皇室未必不知,只是不可公之于众。还请母妃解惑。”

    一向顺着她的母亲忽地撇过头,只留给她一个冷淡的侧颜:“宁儿,这件事,你不必知道。”

    “若是母妃执意不肯告知……”诗宁一拂衣摆,跪在冰冷的地上,“那宁儿便在这儿跪着,等您开口。”

    “你……”

    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

    良久,贵妃终究是坳不过诗宁。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着诗宁站起了身,随后娓娓道来……

    “宁儿,尽管不知你此番打听的用意,但母妃确实不希望你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贵妃指了指天,“他也没有查清楚。你若是贸然行动,尽管只有一丝风吹草动,也势必会让暗处的人知道——他们既然能瞒着这么多年,势力定是不可小觑。”

    贵妃抿了口茶水,漂亮的眉头紧皱:“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虽然贵为公主,也不能保证你能全身而退。若能远离这浑水,独善其身,自然是最好的。”

    “若是儿臣执意要去做呢?”

    谈及此事,女子风华绝代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疲态:“宁儿,你是母妃唯一的血脉,是我朝定国公的外孙女,本宫和国公府永远站在你身后,会竭尽全力保住你。只是……母妃希望你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母妃,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诗宁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勉强牵了牵嘴角,“您的苦心儿臣明白,但此事明显有蹊跷……若是如今放任不管,待到日后事态严重时追悔莫及,才是得不偿失。想必这件事,父皇也是放心不下的罢……”

    贵妃苦笑一声:“没错。宁儿,你的性子随你外祖父,也难怪本宫总听闻太傅叹你是女儿身……罢了,本宫,终究是拦不住你的……”

    诗宁俯身一拜:“谢母妃成全。不过以儿臣愚见,巾帼不让须眉,女儿身又何妨?昔日便有孝烈将军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今日儿臣也可追查真相为父皇分忧……”

    贵妃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是透过诗宁看到了另一个人。

    半晌,她回过神来,轻启朱唇:“本宫有些乏了,想静一静……”

    “儿臣告退,”诗宁深深行了一礼,“母妃……保重身体。”

    诗宁缓缓走出大殿,宫女们也鱼贯而入,重新回到宫内。

    看着诗宁渐行渐远的背影,贵妃忽而莞尔一笑:“文竹,你瞧,都说女大十八变,宁儿也与幼时大有不同。”

    “是呐,”文竹轻轻为她捏肩,“不过公主的眼睛,倒是同娘娘极像,几乎从未变过。”

    “是吗?”似乎想起了什么,女子轻叹一声,“文竹可曾记得本宫进宫前的模样?十多年过去,终究是不同了……”

    记得,她当然记得——

    当初,贵妃尚未入宫,“定国公”的头衔也尚未封赏——那时,只有久经沙场的骠骑大将军和同他一道守边的妻子儿女。

    十余年前,胡人进犯汴周边境,将军奉命迎敌,击退胡人,敌方迁地七百余里。

    经此一战,胡人退居漠北,不敢再犯;而将军名声赫赫、手握重兵,年轻的帝王难免猜疑。一道圣旨降下,将军被召回京城,由其长子代为守边。

    能文善武的将军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安危,他主动上交了虎符。

    从此,汴周再无骠骑大将军,有的,只是一位空有头衔、并无实权的定国公。

    贵妃便是那时入宫的——容貌姣好、家世显赫的定国公嫡长女,是多少京城儿郎的意中人。只可惜,她终是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十多年前,女孩是那边塞的雁,自由、不服输;如今,她终究成了笼中鸟,精致、却寡欢。

    “娘娘,公主她……”

    贵妃浅笑,语气轻柔而坚定:“无妨,随她去吧。无论如何,本宫定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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