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莱坐进后座，和男生中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
滨江连续几天都在下雨，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上车之后孟莱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像是味道清淡的薄荷糖。
孟莱头抵着车窗，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和她梦里的景色很像，也都是初春。
她有些失神。
即使上了车，男生依旧没拿下衣服帽子，额角处几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硬物砸到的。只是他皮肤冷白，那浅淡的痕迹在他脸上格外明显。
车里很安静，偶尔司机几句借电话的声音。
所以第一次听到微弱的叫声时，孟莱以为是自己幻听。
过了一会儿，又一阵细细弱弱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看向男生，只见他黑色卫衣的领口探出来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接着眼见探出一只猫猫头。
孟莱刚才就觉得男生怀里揣着什么，却没想到是一只猫。
孟莱都惊了，视线定着男生的领口。他轻“啧”一声，将舔他下巴小猫装回怀里。
动作淡定从容极了。
孟莱:“……”
他身上莫名的冷意和怀里柔软的猫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仰躺在后座，长腿在逼仄的空间里没处放，微微岔开，黑色卫衣露出冷白的脖颈，垂眸时有很长的睫毛 。
即使带着口罩，也分外惹眼。
从医院到临江别墅区将近三十分钟的车程，下车时，孟莱发现男生就住在她家隔壁。
孟莱家旁边的住宅常年空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在男生推开铁艺矮门进院落时，孟莱也回家了。
孟益清去医学院参加讲座，高莉最近一段时间出差不在家。房子里冷冷清清，孟莱倒了一杯热水躺进沙发里，收到孟益清的讯息，叫她把手机放回高俪的卧室。
孟莱:【我放回去了。】
孟益清:【是吗，那现在是你的手机自己给我发信息吗？】
孟莱:【马上。】
过了一会儿，孟益清才回:【别告诉你妈妈今天你拿了手机的事儿，爸爸害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孟莱笑出声，拿着手机上楼去了妈妈卧室，正要放回抽屉，手机震动，几条来自赵雨宁的消息。
孟莱回信息，对方立马打了电话回来。
赵雨宁声音很欢快，“莱莱，干嘛呢？”
孟莱说:“刚从医院回来。”
“你爸妈又让你去看医生了?”
孟莱低声“嗯”了句。
赵雨宁问她怎么前两天也没来学校，自从分班考试之后，孟莱就在学校消失了。
“前两天和我妈妈去祭祖了，昨天刚回来，今天原本打算去学校的……”
赵雨宁听她这么说，感慨:“你那坟上总冒青烟的祖宗，确实该好好拜拜，你看到这次分班考成绩了吗?我的天，莱莱你有点儿牛气在身上。”
孟莱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棒棒糖拆开吃，口头客气:“您过奖了。”
赵雨宁发了张照片过来，是学校的光荣榜。
六门课程排行，有五门全年级第一都是一个女生。
孟莱看着自己那五张一本正经的照片，开始尴尬。
赵雨宁笑着说:“你尴尬什么?年级第二才尴尬吧。你说你一科答题卡没涂，都比他高三分，他不得憋屈死?”
“他憋不憋屈我不知道，但我快憋屈死了。”
孟莱说话情绪不高，赵雨宁猜测出大概，“阿姨还不打算把手机还你?”
孟莱叹气，“等她还?下辈子才有可能。”
赵雨宁安慰她，“不还就不还，你也不是必须要。我估计阿姨也是让你吓出阴影来了，咱还是乖乖听她话。”
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临挂断电话前赵雨宁还和孟莱八卦。“听说我们学校来了一个神人。”
“嗯?”
赵雨宁说:“港市来的转学生，不爱说话，冷冷酷酷的。长的真的绝了，我们班韩瑶那帮花痴，已经快疯了。”
孟莱兴致缺缺，别说转学生了，就是外星人来了，她也不想关注。
不过赵雨宁说到“港市来的”，孟莱突然想到刚才和自己一起坐车的男生，也是冷冷淡淡，说话声音好听。
赵雨宁最后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也不知道帅哥是去了哪个班。莱莱，你明天能来上课吧？快来上课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啦，嘿嘿。”
“我不去，再见。”孟莱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
孟益清和高俪晚上一前一后回的家，孟莱在餐桌前扒着饭，时不时往高俪的方向看。
反复几次，高俪发现了，她没做声。晚饭结束，阿姨收拾碗筷，高俪将孟莱带到客厅。
“几天没见，是不是想妈妈了？”高俪伸手摸了摸孟莱头发，她在外面说一不二习惯了，但回家总是温和的语调。
孟莱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开始商量：“妈，我能不能重新回到数理班？”
高俪握着杯子，目光落在孟莱身上，“为什么要回去？”
孟莱柔声说：“我还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学数理化，文科性的东西我背不住，记不下。”
高俪喝了一口热水，沉默片刻说：“这个问题我们当初讨论过的，你要学理，就转校去三中。你要想留在八中，就待在史政班。这是你当初同意了的。莱莱，你十六岁了，得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接着说：“我看过你这次考试成绩了，也不差啊，是第一名。”
孟莱哑口无言。
她开始后悔自己只是没涂一课的答题卡，应该都不涂或者乱涂的。
当时坐在考场里时，孟莱这么想过，但是她不敢。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高俪对面，纤长的睫毛落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半晌说：“那好吧。”
高俪点点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去上课。”
一直坐在沙发另一侧看医学书刊，不参与母女谈话的孟益清出来附和，“对，快去休息，明天爸爸送你去学校。”
“还是别了。”孟莱满脸拒绝。
从家到学校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孟益清送她，也不开车，两人总是步行去，孟益清还喜欢替她拿着书包。
后来同学对孟莱说“你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孟莱拒绝的很果断，转身往楼上房间走。孟益清不明所以，坐在沙发里叹气：“这孩子。”
夫妻两面面相觑。
孟益清将书刊合上反扣在桌上，犹豫半晌说：“要不还是让她转校吧，今天我问过张医生了，她说莱莱什么也不愿意和她说。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说都在一个学校，她离那男生那么近，就算不在一个班，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高俪皱眉，不赞成孟益清的想法，“她的脾性你还不了解？这事儿要是她自己想不通，转学到哪里都没用。”
“可毕竟都高二了，关键时期，影响学习总是不好。”
高俪说：“她哪里有那么笨？放心，情绪问题影响不到学习，我看过她成绩单，好着呢。”
孟益清还是有些担心，但老婆都发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想到什么，又感叹：“当初不该送莱莱去弯月镇的，不去也就不会认识......”
“那怪谁啊？你去问问你妈，她当初怎么想的？”高俪打断他。
孟益清看到高俪冷淡的眉眼，立马起身过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腿，赔不是，“好了好了，老婆，过去的事咱都不提了。”
－
早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孟莱因呼吸不畅 ，猛然惊醒。
她将压在自己脸上的一团猫拨开，“阿尔法，你不知道自己多圆吗？还敢趴在我脸上睡？”
名叫“阿尔法”的金渐层肥猫伸懒腰跳下床，孟莱用了几分钟时间快速洗漱。
楼下静悄悄的，孟益清和高俪都没起，只有阿姨在厨房做早餐，见孟莱下楼，将热好的牛奶端了出来。
见孟莱在玄关处换鞋，“莱莱，吃完早餐再走啊。”
孟莱接过牛奶喝了两口，顺手抓了一个三明治放进包里， “来不及了，我带去学校吃。”
说着快速出了门。
清晨空气格外湿润，呼吸至今带着凉意，孟莱将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莹白的脸往下埋，露出挺翘的鼻尖。
她步子很快，路过隔壁房子，铁艺大门紧闭，只有两盏花园里的落地灯泛着昏黄光影。
孟莱到学校后按着孟益清昨晚的叮嘱，去找分班后的新教室。
高二（1）班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孟莱到学校的时间不算晚，但进到教室才发现里面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清一色的校服整齐划一，孟莱站在教室门口往里一看，步子也停住了。
她发现几十个同学已经各就其位，因为她昨天没来，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是哪个。
刚分的班级，新课还没开始，晨读声也并不密集，几十双眼睛缓缓落在她身上，孟莱觉得尴尬。
后排的一个男生喊了一句，“孟莱，这里！”
孟莱循声望去，见季风坐在倒数第一排冲她招手，她立即往后排走。
等孟莱到了身边，季风才压低声音说：“老师昨天排座位，你正好没来。”
他指了指自己前面的空位，“我给你占好了，两个位置你随便坐。”
孟莱选了个靠窗的，将书包放好拿出晨读需要的教材，季风在后排小声说：“你这几天都没来，我以为你转去理科班了，还去问赵雨宁，她说她也不知道。”
孟莱说：“去办了一点点私事。”
等把东西都放好，孟莱看着旁边的空位，发现一个问题，“我没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