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江锦看着陈旧斑驳的防盗门,回想起邻居开门的姿势,试探着摸出钥匙捅进锁里。

    刚打开家门,一个酒瓶就冲着她砸了过来,浑身酒气的男人从餐桌旁起身,骂骂咧咧到:“这几天跑到哪里去鬼混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江锦敏捷地躲开酒瓶,扫了眼凌乱的家具和玻璃碎片后,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淡淡到:“我怕再不回来,家就要被拆了。”

    “皮痒了是吧,行。”江海被噎了一下,想起以前回来拿钱时江锦的阻拦,怒火更盛,抄起晾衣杆,决定狠狠给她个教训。

    然而江海的脚步微妙一顿,随后看向拽住自己裤脚的小手,不耐烦的蹙眉:“江央,松手。”

    江锦这才发现第三个人的存在。

    那个孩子大概五六岁,长了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攥住裤脚的手苍白而瘦弱。刚刚大概是躲在沙发后面,直到发现男人打算对江锦动手,这才鼓起勇气想要阻止。她听到江海的声音习惯性的瑟缩了一下,但却始终没有放手,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江锦。

    眼看晾衣杆就要往江央身上抡去,江锦飞步上前踹开江海,低头温声问到:“有没有事?”

    江央摇了摇脑袋,沉默担忧地注视着江锦,生怕江海回过神后,她们将要面对的是更剧烈的疾风骤雨。

    直到距离拉近,江锦才看到江央胳膊上纵横交错的淤青。这么小的孩子!江锦心疼地摸了摸江央的脑袋,俯身把她抱到沙发上:“不会再有人打你了,有我在。”

    角落里躺着的江海已经缓过神来,他摸了把头上的血迹,愣了会儿神,猛地转头,愤恨地盯着沙发前江锦的背影。

    剧烈的疼痛让江海无法思考本该任他殴打的江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他扶着墙壁站起来,眼前阵阵的发黑。江海顺手拿过餐桌的空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江锦身后,对准脑袋用力砸去。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死死抓住,一阵天旋地转后,江海再度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飞溅的酒瓶碎片四处散落,似乎只要一转头就会扎进他的眼睛。

    “这张脸实在让人厌恶。”江锦面无表情地踩了下去。

    这时,玄关传来大力拍门声。

    “妹子!妹子你在不在!”邻居大喊到:“江海你听清楚,我报警了,再不出来我就喊人了!”

    防盗门忽然拉开,看到完好无损的江锦出现,邻居松了口气:“我这刚下班,一到楼下就听见噼里啪啦的,还以为你爸又回来找麻烦了,家都没回就过来了。行,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里面传来几声男人微弱的□□。

    江锦微妙的停顿片刻:“他确实回来了。”

    邻居如临大敌,当即就把江锦拉到身后,警惕地看向房内。随后借着日光终于看到趴在地上的江海,迟疑到:“这是?”

    江锦作无辜状:“他自己摔倒的。”

    邻居没有怀疑,啐了口:“活该。我刚刚报警了,好歹让他再进去蹲几天。”

    很快,闪烁的警灯呼啸着划破宁静的居民区。一个干练的女警走到江锦面前,和煦到:“小朋友,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江锦平静到:“他想打我,结果自己摔倒了。”

    看热闹的邻居们七嘴八舌:“警察同志,我作证!江海经常打他老婆和女儿,我们还报过警的。”

    邱平调查完现场,无视嘈杂的人声,朝女警说到:“打个120。”

    报警的热心邻居攥着手机,问到:“警察同志,他没死啊?”

    邱平挑眉:“怎么,你听起来还有点遗憾?”

    他对江家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无论是这几年的出警调解记录,还是妹妹邵小兰下班后的随口吐槽,都证明着江锦姐妹在面对家暴时的无能为力。

    至于江海脸上的那道脚印……

    邱平眼角一抽,大概是小姑娘趁江海晕过去时踩的吧。

    *

    等人群终于散去,江锦回到原主家中,松了口气。

    现在江海轻微脑震荡,处于半昏迷状态,而江央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既然以后和原主亲人的相处无可避免,那么就要做必要的调查了解。

    然而翻箱倒柜后,江锦只在原主的书堆最底下找出本陈旧的日记。她盘腿坐在地上,翻动书页——

    “我问妈妈,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在家。她说爸爸很忙,可我听到她躲在厕所偷偷哭。我好像做错事了,以后不会问了。对不起,妈妈。”

    “今天爸爸要回来了,可是妈妈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还让我去找朋友玩几天。唉,我也想见见爸爸。”

    “……”

    接下来的日记本被整齐的撕掉几页,字迹漂亮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成熟不少。

    “江海又来要钱了,妈妈说要带我们离开。”

    “妈妈带我们借住到了表哥家里,江海没有再来了,我很高兴,不过央央最近有点不对劲。”

    “华阳中学的老师说我被特招了,算算奖金,应该够央央的学费了,明天给她一个惊喜。”

    “我们搬走了。

    央央很自责,可那根本不是她的错。我不后悔和那家人对质,我只是心有余悸。如果没有提早回家,央央还要忍气吞声被他们猥亵多久?

    奖金用来交房租了,对不起央央,我要食言了。但以后我一定会给你们全新的、没有江海的人生,一定。”

    “到华中了,新同学很好。”

    “江海这个王八蛋,怎么搬到哪儿他都能找来!”

    “江海到学校找我要钱时被同学看到了,他们帮我叫保安赶走了江海,能遇到这样的同学真的很幸运。”

    “保送京大了!以后可以兼职帮妈妈分担了!”

    “身体好像出问题了,可是我还没有带妈妈远走高飞,没有让央央迈进校园。

    我不想死。”

    “……”

    “真是残酷的命运。”江锦轻轻合上日记,轻叹到,“承你恩情,我能够再活一次,你的愿望我会尽力达成。”

    在派出所时江锦探过口风,江海这种程度的暴力顶多被拘留十天半个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放出来了,她不可能时刻守在原主的家人身边。

    在找到解决掉江海的办法前,得让他无法接近这对母女。

    *

    暴雨如注。

    宁寒川半跪在地毯上,撑着桌角的手背青筋绷紧,痛苦狰狞的喘息着。

    自从两年前目睹那场车祸后,他的脑海里时常会出现莫名的记忆,医生说是亲眼看见父母去世导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只要配合治疗,是有痊愈可能的。

    而在接受治疗时,宁寒川能感觉到痛楚确实缓解了许多。只是每次治疗结束后,有关车祸和父母的记忆都会逐渐变得模糊。医生解释是因为人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会选择性的将悲伤痛苦的画面遗忘。

    但宁寒川直觉不该忘记,他常常近乎自虐的回想着父母的一切,试图将他们刻进脑海里,哪怕发病时的幻觉快把他逼成一个疯子。

    复诊时医生总被宁寒川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同时也无可奈何。因为宁寒川在治疗室内非常配合,完全看不出抗拒的念头。然而治疗结束后完全不遵医嘱,触及负面情绪时不但不回避转移,还任由自己陷入回忆,以至于到了下次复诊时,状态又跌得一塌糊涂。

    那些虚假的记忆制造出无数的黑影,他们如影随形,总在不远处满怀恶意的凝视着宁寒川,似乎想要把他拽进自己身处的地狱。

    发病时的宁寒川很难判断什么是幻觉,但他清楚的知道不能让黑影吞噬。他挥拳,尽管触碰到的往往是一团空气。

    为了避免伤害到无辜路人,宁寒川时常在发病时把自己锁在家里。直到昨晚被混混缠上后意外见了血,他才头回在人前失去控制。

    不过毕竟是宁家从国外高薪请回来的心理医生,即使遇上的是这么棘手的病人,也让宁寒川的精神有了好转,唯一的代价就是他想起父母的次数越来越少。

    还差半年,治疗就要结束了。

    浪潮般的疼痛过去,宁寒川习惯性想要拿出父母的照片,然而这一次却摸了个空。

    昨晚的画面渐渐清晰,他想起恍惚中看到的女孩的脸,终于意识到昨晚缠斗的并不是幻觉里的黑影,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类,眉头微蹙:“是她?”

    不久前,宁寒川和江锦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他路过母校,看见隔壁中学的男生们在戏弄一个女孩。他们的目光放肆流连在江锦裸露的肌肤上,轻佻的吹着口哨。而被围在墙角的江锦脸色苍白,徒劳地躲开袭来的不老实的手,看上去无助极了。

    于是宁寒川顺手解决了这群男生,谁也没想到在短短几天后,他会在那样的情形下和江锦重逢。更没想到两人身份逆转,江锦不但教训了混混,还几乎和他打了平手。

    只有玄幻小说里存在短期让人功力暴涨的妖术,但好在宁寒川无意深究。他并不在乎江锦的改变,只是觉得照片或许是在昨晚的打斗中掉落的,而自己又恩将仇报的和人打了一架。所以于情于理,都该去和江锦见一面。

    宁寒川静坐在黑暗里,出神地望着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

    他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