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熙扭头，看到了踏雪而来的余生。

    唔——

    月下美人。

    沐熙很没骨气地盯着余生发呆。

    余生走到她身边，也一同蹲下，“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沐熙歪了歪头，捏着铁门的手用力到泛白。

    在一番天人交战后，她还是低下了头，乖乖地把发顶送到余生眼前。

    “对不起啊，师哥，直播的事是我想当然了。”

    余生看着女孩头顶的发旋，微微张大了眼睛。

    男人的声音低沉，似乎响在沐熙的胸腔。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基地打算。现在你这样，我反倒更愧疚了，还要对你道歉，不应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赶你走。”

    沐熙咬住嘴唇，窃窃地笑。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就是明事理，还特别绅士。

    双双道歉之后，两人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只一起蹲在铁门前，看着笼子里的小流浪。

    沐熙突然想到那个让自己困惑不已的问题。

    余生在旁边呢，有问题找师哥啊，他什么都会！

    “师哥，你说，我们真的能救这些小流浪吗？”

    问题好生奇怪，都已经把狗狗接到救助中心了，还问能不能救，若是别人被沐熙这样问了，可能还要反应好一会儿，可余生偏就听懂了。

    “能救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沐熙收回手，冬天的铁特别凉，她的手都红了，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了，竟然不冷。

    沐熙把手拢进衣袖，抽了抽鼻子。

    “可它们越来越多怎么办？”

    余生的眼睫低垂，这也是他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他给不出答案。

    只要有人养宠物，这世上，就一定会有遗弃。

    因为人啊，是最最自私的。

    余生轻轻从嘴里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升腾，遮住他的眼睛。

    男人的声音有些寂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沐熙听到答案，有些不满意。

    女孩扭头，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里轻轻颤动，她的眼睛向上挑，眼尾妩媚。

    沐熙斜眼看着余生，“师哥，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啊。”

    揶揄的口气打破了余生心里的烦闷，男人低低地笑着。

    “是啊，我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沐熙觉得胸腔里涌出点温热的情意，还伴随着轻微的酸，说不清。

    她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女孩轻快的声音似乎能驱散所有阴霾，更不要说，女孩在说完话之后，还眨着灵动的眼，盯着你瞧了。

    “好啊。”

    余生少有的，语气缱绻。

    男人浓黑的眸子里带着醉人的温柔，似乎一匹桀骜不驯的狼垂下了头颅，轻轻蹭了蹭女孩的心口。

    沐熙转过头，不去看余生了，她的心跳快得可怕，头也昏沉起来，她觉得自己病了。

    沐熙慌张地站起来，却眼前一黑。

    余生看到女孩脚步摇晃，即将要跌倒，连忙伸手，一只手臂护在女孩膝窝，另一只手握住了女孩的小臂。

    余生的力量帮沐熙稳住了身体。

    沐熙觉得自己的病更重了。

    从男人身上传递而来的的力量与支撑让她的腿变成了面条。

    不，不止是腿，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软成了面条。

    沐熙闭上眼，感受着失去力量的身体缓慢地跌入男人的怀抱。

    真没出息啊。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说不定还要害得师哥和她一起摔倒地上。

    女孩的指甲陷进掌心，真奇怪，为什么手上还有力气呢，为什么不能把力气转到她的腿上去呢。

    沐熙的紧闭的眼睛逐渐漫上湿意。

    好丢人啊，她恨不能原地消失。

    余生不知道沐熙怎么了，看着女孩颤抖的眼皮，他心里“咚”地闷响。

    他手臂使力，把女孩揽进怀里，单膝跪地，支撑着两个人的身体。

    原本挡在沐熙膝盖后的手臂向上抬，跪在地上的那条腿用力。

    余生就这样把沐熙公主抱了起来。

    怀里的女孩轻飘飘的，像柔软的云朵。

    余生没有心思多想，他先是叫着沐熙的名字，确认她是否还有意识。

    铁门被夜里的冷风吹得铛铛响，余生的心里也不停地打鼓。

    沐熙在余生的怀里，脸红得像个苹果，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冒烟了。

    当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她的心也就像是进入了太空一样，漂浮着，不肯落回胸腔。

    她原本想装晕，这样就不必亲眼面对这尴尬的一幕了。

    但听着耳边余生的急切呼唤，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女孩子的眼睛好像清澈的泉水，波光盈盈，里面荡着一圈羞窘。

    沐熙的手轻轻地拽住余生衣领处的拉链。

    指尖被风吹得红彤彤。

    “师哥，我就是……腿软了，没事的……”

    话到最后，沐熙把脸埋进羽绒服里，浓密的睫毛羞涩地盖住眼睛。

    余生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

    男人的声音有着他一贯的冷静，似乎先前的焦急语调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他抱着沐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未遇见过类似情况。

    于是他便一直抱着。

    直到沐熙把脸从羽绒服的领口放出来，小声地让男人放她下来。

    余生从善如流。

    沐熙的脚尖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因脚下的冰雪，而打滑，扑进了余生的怀里。

    余生仿若一座山，半步不退，还顺势揽住了女孩的腰。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间，落针可闻。

    沐熙亲眼看着男人利剑般的眉向中心聚拢，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怎么办，师哥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的，会不会觉得她很烦。

    这些念头纷杂扰乱着女孩的思绪，让她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和痛苦。

    余生看出了女孩的害怕，所以他安慰道：“没事，明天就找人把雪给清理了。”

    沐熙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焦。她说不清自己是开心还是失落。

    余生并没有多想，他松开了揽在女孩腰上的手，绅士地提出要送女孩回宿舍。

    男人得体而又礼貌，显得刚才的闹剧不过是他衣领上的一粒灰尘，随手就能轻轻掸落。

    可这灰尘落到女孩的心里，就掀起了一阵海啸。

    真是不公平啊。沐熙想。

    在余生的陪伴下，她回到了宿舍。

    女孩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真好啊，真冷啊。

    她叹了口气，把百叶窗拉上，挡住了月光。

    *

    第二天一早，沐熙就接到了开会通知。

    坐在会议室里，其他同事都在讨论会议的目的。

    沐熙隐约猜到了是要说直播的事，却不太敢确定。

    等余生进了会议室，她下意识地望向男人的眼睛。

    他正好也望着她。

    看来的确是要说直播的事呢。

    女孩子假装不在意地避开交汇的视线，心里却无法抑制地冒出些暗喜。

    那是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足以证明他们的亲密。

    在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公布了救助中心的资金紧缺问题后，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其实大家早有预料。

    余生的视线扫过众人，没有人与他对视。

    男人侧头看向沐熙。

    沐熙感受到了师哥的目光，她抬头，从男人冷峻的脸上看出些探寻的意味。

    他希望她开启话题。

    沐熙感觉有一阵酥麻自尾椎骨传至头顶。

    他需要她。

    女孩永远是会为了师哥赴汤蹈火的。

    沐熙清亮的嗓音里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从开口的那一刻就好似没有想过意见会被驳回。

    真正让她有底气的，不是昨天余生的妥协，而是她一晚上没睡，看了无数同类型动物救助站的经营模式，参考了无数宠物行业的收入来源综合出来的新提议。

    “最近网络上流行的宠物沟通师，大家知道吗？”

    余生有些不解，但还是把双手抵在下颌，认真地听女孩说话。

    沐熙环视着大家，笑得明媚，“我发现，宠物行业的痛点，就在于养宠人对于宠物的部分行为呈现出一种不理解但求知的态度。他们只知道狗摇尾巴是开心，却并不知道，狗小幅度快速摆尾的时候是警惕不安的，很容易在下一秒做出攻击行为。”

    余生轻轻点头，眸色渐深，他大概知道沐熙想说什么了。

    男人的唇角不自觉扬起，女孩坐在他的右手边，与他隔了两个人，可女孩的声音好在与他的灵魂共鸣。

    不愧是从A大的动物行为学走出来的，真厉害。

    男人笑得，与有荣焉，只可惜，被那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遮挡得严严实实。

    沐熙继续着她的解说。

    “我其实在今年考取了训犬师证书，而近期市面上关于训犬的视频，一直热度不高。但在国外，却有专业的，针对宠物异常行为的科普综艺。这些综艺被搬运到国内，热度是很高的。”

    “所以我想，在国内，科普向的训犬视频，是一片大的蓝海市场，也是我们救助中心可以重点关注的，资金来源。”

    “我们可以通过直播训犬，让大家意识到，宠物的行为在表达着它们的思想，让大家破除对疯狗咬人的负面印象，反而转变心态，让人们明白，是他们先给出了错误的信号，才会招来狗狗的反击。”

    “更重要的是，这世上肯定是有怕狗的人的，我们还可以直播科普，教他们正确避免狗狗的靠近，合理应对怕狗心理带来的墨菲定律。”

    “而且，我个人认为，这样的科普还可以降低宠物的弃养率。大家在救助中心工作得久了，应该都知道，宠物弃养，尤其是宠物狗弃养的重要原因，就是吠叫、咬人和生病。”

    “通过直播驯养小流浪，来展示人和狗之间正确的相处模式，可以让宠主明白，怎么应对和减轻狗狗的异常行为，比如门口一有人经过就吠叫，完全可以通过零食训导给改正过来。”

    “而流浪狗，一旦驯养成功，就可以被领养进新家庭，变相减轻基地负担。”

    女孩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众人左右对视一眼，竟在她说完话后，纷纷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