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镇。中午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有些潮湿，泛着青草的清香。
姜婳从学校出来，没走几步拐个弯，一个破旧的塑料板歪歪扭扭的靠着墙，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箭头，底下一行字：‘‘前方巷口菜鸟驿站’’。
‘‘小美女又来拿快递呀？’’菜鸟驿站的阿姨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择菜，看见姜婳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姜婳点点头，笑着打了声招呼：‘‘是啊，下午好啊阿姨。’’
初秋傍晚，天边一抹火烧云鲜艳夺目，金色撒在姜婳的脸上，勾勒出几分缱绻。
她穿着一条红色缎面长裙，太阳将要落山，微风带着些凉意，便又套上一件黑色大衣，衬得她身材高挑。
她刚来云水镇半个月，直接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
老房子有些旧，生活用品也不太齐全。姜婳几乎天天跑来菜鸟驿站取快递。
‘‘你自己去里面按手机尾号找吧，找不到再叫我。记得用那个机器扫一下。’’尽管已经熟悉了这套取件流程，阿姨还是会耐心地提醒每一个来取件的人。
阿姨扭过头继续择菜，姜婳轻车熟路地进去，直奔标号为‘‘6’’开头的货架。
‘‘6832’’，‘‘6832’’。姜婳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在货架上来回扫视。
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也在找，两人一左一右，互不干扰。
那个男生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还带着一顶鸭舌帽，看身材和侧脸是个帅的。
姜婳瞟了几眼，没太在意。
找着了。
姜婳从货架中将快递盒抽出来，转身去扫码。
旁边的男生还在找。
‘‘出库成功，请取走包裹。’’机器发出提示，姜婳拿起盒子，下意识低头，却看到快递单最显眼的商品名称部分写着‘‘9014纯棉三条装’’。
姜婳疑惑蹙眉，她记得是自己的护肤品到了，手机号是自己的，难道是商家发错货了？
‘‘阿姨，’’姜婳下意识要去门口找工作人员，保险起见，她又看了一眼收货地址，赫然写着‘‘蓝湖居’’。
这是学校不远处的民宿。
‘‘蓝湖居？’’姜婳念出声，心里有个猜测成形。
‘‘小美女你叫我？找不到快递啦？’’那边阿姨听到姜婳的声音，从门外走了进来。
姜婳正要开口询问，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你好。’’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扭头，是刚刚那个男生。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眼神犀利，下巴轻抬，视线落在姜婳手里的快递上：‘‘你拿错快递了。’’
姜婳看看眼前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又看看盒子上的‘‘9014纯棉三条装’’，恍然大悟。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着手机号是我的我就拿了……’’
男人抬起手递给她一个白色的盒子，上面也用马克笔写着大大的‘‘6832’’：‘‘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姜婳接过来仔细一看，手机尾号、收货地址和商品名称都是正确的，连连点头：‘‘对，这个才是我的。’’
‘‘哎哟你们两个怪有缘分的呢！’’阿姨看着两人的交流，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手机尾号一样，这可真是太巧了。’’
‘‘手机尾号一样？我还以为是写错了呢。’’姜婳抿嘴笑了笑，面上有些尴尬。
阿姨摆摆手，顺手接过姜婳手里的快递帮她出库：‘‘不可能的，虽然我老太太岁数大了，但每一个号码都会来回检查，绝对不可能写错！’’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看仔细。’’姜婳拿起自己的快递，扭头跟男人道歉。
如果不是当场发现，等回去发现拿错还得再跑一趟。
‘‘没关系，难以避免。’’男生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明天是周一，教室卫生还没打扫完，姜婳也匆匆往回走。
两人一前一后，男人宽肩窄腰，走在前面自成一道风景。
‘‘什么事？’’他抬起手机接了个电话。
姜婳不是有意要听，只是两人间隔不远，电话那头的人嗓门也高，还是听到几句气急败坏的发泄。
‘‘顾洄舟你个混蛋！你又跑了！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说你跟睡完就跑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姜婳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起伏：‘‘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了？你答应的好好的说反悔就反悔？’’
‘‘我没有答应你。’’他始终都很冷淡，结合电话那头的指责，姜婳心想该不会是风流债吧？
‘‘你默认了！你等着，我要去告诉……’’后面就听不清了，因为他放下了手机，倏地转身。
姜婳停在原地，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民宿门口。
‘‘有事吗？’’
姜婳后退一步，轻轻摆手，指了指旁边路口：‘‘我走这里。’’
对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姜婳若无其事地拐弯往学校方向走。
等感觉身后那道视线移开，她才拍了拍胸口。
那人真凶。
顾洄舟仍站在原地，手机里是顾荟安着急的呼叫：‘‘你还在听吗？你不会又把手机放其他房间了吧？我告诉你顾洄舟......’’
‘‘在听，别没大没小的。’’顾洄舟轻捻手指，感受着手心的濡湿：‘‘过段时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改口：‘‘近期不会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挂了。’’
顾洄舟径自挂了电话，他就站在原地打开手机相册，垂眸看着加密相册里的照片，神色莫辨。
***
姜婳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刘校长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回来了？正好，我买了只鸭子，咱们晚上炖汤。”刘校长五十出头，常年操劳导致了一头白发，但是很有活力，每天都要去锻炼身体。
曾经的脆皮大学生姜婳自愧不如。
姜婳回宿舍收拾了一下，去厨房给刘校长打下手。
学校有食堂，给学生提供午饭。但以前周末只有刘校长自己守着，现在多了姜婳。
没必要为了一两个人开食堂，刘校长便在教师宿舍一旁搭了个简易的厨房，供两人使用。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四周静悄悄的，厨房门口的白炽灯打下一片昏黄的光影，刘校长的身影在里面忙碌着，显得格外温馨。
姜婳在外面站了片刻，才推门进去。
刘校长正在给鸭子切块，姜婳从门后墙上挂着的一辫蒜里揪了两颗，又拿了一块生姜。
“刘校长，学校里的学生也不多，为什么不让学生们直接去镇上上学呢？”姜婳一边切姜一边和刘校长闲聊。
她其实早就想问了，学校只有一至三年级，总共三十来个学生。不算自己，一共才三个老师。
偶尔有些像她一样的支教老师来，待个半年或一年。
‘‘镇上的小学从四年级才可以开始住宿，这几个村里不少孩子都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些老人哪儿能每天接送孩子，让他们先在村里上到三年级，至少每天上下学都能自己走，不用让老人操心。’’
姜婳点点头。她来了半个多月，村里确实没看见什么年轻人。偶尔有来接孩子的，也是老人。
“这么大的学校就咱俩人，晚上害不害怕？”刘校长问这话也不是一时兴起，之前也有过来支教的教师，大城市里来的，待了没两天就说晚上害怕，闹着要走。
姜婳扭过头来，笑了笑：‘‘不怕，我胆子大。’’
刘校长认可地点点头：‘‘确实胆子大，看到招聘信息也不多问我几句，也不怕我是骗子。’’
姜婳上半年临近毕业，越来越焦虑。舍友每天起早贪黑地投简历、面试。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奔波。
乖了二十多年的姜婳叛逆了一把，推了所有的面试邀请，在网上看了整整两天，最终选择来云水镇支教。
‘‘我既然已经决定来支教了，总不能畏手畏脚怕这怕那的。’’姜婳将炖汤需要用的材料准备好递给刘校长，又到水龙头下洗了洗手：“我希望能活的自由一点，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也说过要‘自由地去做有意义的事情’。’’
刘校长回忆起来，忍不住弯了弯眉：‘‘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每年秋季开学都会来给孩子们免费拍证件照，说是叫什么……’’
‘‘公益摄影师？’’姜婳提醒。
‘‘对！公益摄影师。’’刘校长连连点头。提前那人来赞不绝口，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你们这群孩子啊，更懂得探索生命的意义。挺好，大城市压力大，来这里感受感受不一样的生活，也是不错的选择。’’
姜婳认同地笑了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她煸炒、加水、开火。香味逐渐冒了出来，姜婳深吸一口气，那种满足感似乎又开始外溢。
刘校长又说：‘‘小顾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改天他来了你们两个认识一下，你们年轻人应该比较有共同语言。’’
小顾？姜婳心里纳闷，这姓氏好像刚听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