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了。他不能重蹈段江城的覆辙。

    姜也走的很决绝。

    早上却忽然发现自己连起床的勇气都没有了。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接受曾导新剧的客串角色。毕竟那是一个更容易开始的地方，更熟悉的圈子……甚至借此可以多见见谭千渝。

    打开微信看到她凌晨的留言，他几乎已经妥协，也因此充满挣扎地跟她回了要不就去吧。然后下一刻就收到她已经晚了的回音。

    好吧，他相信也许这就是命运了。他已无退路，必须在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能软弱。

    姜也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地出神了许久。

    他目前只有何西寺的手机号，一个是内地的一个是香港的，但是手机打不通，微信也加不上。怎么办？

    他又在手机上无意义地看了一遍何西寺的百度百科。

    他出生于上海，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大学读的平面设计。

    看着看着，姜也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猛地坐了起来。

    何西寺算是香港导演的代表，他的主要活动地点应该是香港，也就是说，微信很可能不是他的主要社交聊天软件，而应该是ｗｈａｔ＇ｓ　ａｐｐ！

    姜也连忙百度了一下香港人的社交软件偏好，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他之前压根没关注过这件事，主要是因为自己过往接触的圈子和剧组基本都是内地为主，根本没有这类的困扰！

    他立刻去找科学上网的法子，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搞定了这个软件。

    【姜也：何导你好，我是演员姜也。想争取您新片《白虹贯日》中的严仲子年轻时期一角。】

    看着手机上飞快显示的已读标志，他五味杂陈。虽然何西寺没有理会他的话，但已经比之前完全摸不到导演的边要强多了。

    【姜也：因为没有看到具体的剧本，我按照史料和自己的理解输出了一些想法，辛苦您抽空阅览指证。】

    姜也将自己的小作文发过去。

    简单说来，聂政的故事有点像荆轲刺秦，也是一个刺客搞刺杀的故事，但是因为刺杀的主角没有秦王嬴政那么有名，所以整个故事的知名度也没那么高。

    所幸姜也这些天来没少做功课，把跟这个故事有关的细枝末节翻了个遍，还去图书馆借了好些本书，就为研究这历史上的只言片语。

    所谓白虹贯日，指的就是聂政杀侠累时的气势，犹如白色的长虹穿过太阳。

    聂政刺杀韩相侠累时，手提宝剑只身前往相府，如入无人之境。周遭的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他提剑当胸刺下，气势汹汹，风采卓然。

    姜也在小作文中把这形容为“当一个叫聂政的男人决定去死”。

    小作文发出犹如石沉大海。半点回音都没听着，姜也看着那个已读的标志，心不甘情不愿地息屏。

    谭千渝一天阴霾的心情终于在晚上的饭局上逐渐转晴。这回云心影视的季远终于没被猪油蒙了心，给她介绍了一位相当有诚意的投资人唐总。一顿饭相谈甚欢，最后一点资金缺口补到位，甚至不管林霁那边能不能跟地方国企再要到点宣传费都问题不大了。

    唐总是位女士，利落短发，阔腿裤配西装，十分英姿飒爽。对谭千渝也称赞有加：“之前说实话，看到网上舆论还是有些顾虑的，都说谭总为捧一个男艺人差点倾尽所有，一直有点犹豫，还以为您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现在见到本人，感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谭千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笑容停在脸上。

    “今天一听季总说，人也解约了，新项目推进也很积极。我就放心了。”唐总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悄声对她道，“要我说，女人也得狠呀，不然做不了大事。我跟你说，长得好看的人天底下多的事，没必要太放在心上。腹肌谁都能练，摸哪个的不是摸。”

    “唐总您说笑了。”

    “没有，我说正经的！你这就是太懂事了，还有就是太投入工作了，要不怎么天天被人炒作，天天挨骂。你们娱乐圈我不懂，要换做我，对付这类闲言碎语，最好的办法就是博爱。反正都在狗仔视野下了，哎，就是遛他们玩。谁都爱，就是谁也不爱，你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你看还有人在你面前揭你的老黄历么！他们报道这些新的都来不及呢！”唐总笑容可掬地给她建议。

    谭千渝真是被这位豪爽的女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半夜姜也正在睡觉，朦朦胧胧感到手机震动，摸出来看一眼。

    【何西寺：一个叫聂政的男人决定去死，怎么讲？】

    他突然眼前一亮，就精神了。心跳加速，正要立刻回复，想了想还是先打开备忘录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小心复制粘贴到跟何西寺的对话框里。

    【姜也：他虽然是刺客，但计划周密，并非热血上头了事。这一点是完全不同于四大刺客中的另外三位，他是唯一一位按计划完成刺杀，连生前身后事都想明白了的。专诸刺杀吴王僚，事成便被剁成肉酱，豫让更惨，多次行刺未成功，只能挥剑斩衣悲愤而终。荆轲更不必说，迟迟不动身，更像被人架在道德高地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聂政，心甘情愿，从容赴死。从严仲子拿着登门拜访，到他决定去替他杀人，他花了好久时间来设计了一场自己如何去死的戏码。

    所以他杀侠累后又击杀他周遭数十卫兵，趁所有人被这巨变震慑还未回过神来之际，反手提剑对准自己，割面皮，挖双目，最终剖腹自杀。整个环节训练有素，有条不紊，连自杀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因此他深知，此事一成，自己定然会岌岌无名，从此再无知道他聂政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此事已成，士为知己者死，严仲子对他的青眼有加，也就足以为报。】

    【何西寺：你怎么看这个人的这种行径？】

    【姜也：甘当无名英雄，就是他的情义。

    我听说，如果把中华民族的历史看作一个人，从西周到春秋，就是他的少年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敢爱敢恨。以现代人的视角看，野蛮，性情，但也浪漫。

    他有一种极致的纯粹与忠义，以刀剑之力，在尚未健全的理性法制之前，在舍身忘我中，在不知道保全自己的私心为何的情况下，存在于人心里，很震撼。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剑胆琴心。】

    何西寺久久没有回应。

    姜也并不催促，只慢慢扣上手机，回味自己在看到聂政故事最初的那种震撼。当时看到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剐得面目全非时，真的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

    初看不解，后来仔细一琢磨，慢慢也就理解了他。

    他未尝不能去尝试全身而退，但他输不起。这一条人命的背负，非同小可，他是要还的。身为刺客，大忌就是被人认出再去寻仇。

    为什么要毁容？他与姐姐长相相似，哪怕姐姐已嫁做他人妇，只要被发现，也容易有性命之忧。

    再者，一旦他的身份被暴露，严仲子同样也逃不了血光之灾。

    所以他不仅是去杀人，还要替自己的亲人与友人解决后顾之忧。这一点，注定了他此生最大的成功就是不为人知。

    想一想这件事，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在别人想着扬名立万、名垂青史之时，他为了这么一份情义，不仅要自己对自己动手，历尽死亡之痛，还要小心不被别人发现，死得无声无息。

    等他再度睡醒时，手机上已多了一条消息。

    【何西寺：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聊聊。】

    谭千渝接到郭效岳电话时还在上班路上，工作日早高峰本来就有点堵，再加上前面出车祸了。她被堵得没脾气了，只好跟着车流一点点往前挪动。

    郭效岳道：“千渝啊，那个何西寺的事儿，有点眉目了。”

    “你说。”

    “他这部戏应该是光前期筹备就整了三年，挺看重的，估计是冲着拿国际奖项去的。据我所知男女主早就定下来了，男主要的有武打功底的，是陈介然，女主是贺尔雅。”

    “陈介然？很年轻啊。”谭千渝有点意外。

    这两位演员她都不陌生。贺尔雅今年３５岁，已经有戛纳影后头衔，功成名就，且本人并无太强事业心，现在基本上是玩票性质，偶尔看到顺眼的本子才会考虑。接这部戏估计是卖给何导面子。

    陈介然如今不过２７岁，在电影圈的知名男演员里算年纪偏小的了。他也算是另辟蹊径的那种演员，因为有武术功底，早期是拍武打片出道，但是武侠电影很快落寞。他算是脑子清醒，转型快的，开始跟一些喜剧演员合作，误打误撞出了几部高票房的喜剧电影佳作。目前属于快速上升期，开始接触一些名导大作也不意外。

    “对，女主是何导自己挑的，但据说男主是资方按头给的。因为这个男主确实也需要腿脚功夫漂亮，所以何导虽然抗议过几次，最后勉强也算同意了。不过这次对于何导来说也是个挑战，不论电影还是电视剧，传统武侠这个题材吧，早都没落了，这个故事因为是他自己的心头好，还是克服了千难万险，说服了资方要拿出来拍，挺不容易的。”

    “哦，那现在还有角色没定吗？”

    “好像其他的都还在选角过程中。”郭效岳咳了两声，“何导这个人吧，不喜欢用熟面孔，剩下的角色估计都是新人，至少在电影圈里肯定是新人。我听说不少公司都在撺掇自己家的新人去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