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暑假结束,明漪市中小学陆续开学.

    扬飞初中校门口,每到上下学的点,又开始了拥堵的日常。

    初一新生还没认全老师,初二学生还在忙着包书皮。

    而初三——

    早就提前到校几天,并经历了:七门课程开学考试、各科老师速度批卷讲卷在毕业班动员会上被校长和年级主任督促学习、在班会上被班主任提醒九年级时间过得飞快、被各科老师们开了火箭般的上课方式创飞……

    祖国花骨朵朵们就像被狠狠灌了几吨肥料后,在下午第一节课上,蔫了吧唧、昏昏欲睡、头脑空空。

    初三十班,历史老师举着莲藕般的手臂,画着象形字般的板书,白色粉笔灰尘唰唰掉落。

    学生们心灵的窗户,被历史的泥石流糊得密不透风。

    “咚!”一声巨响震碎了心灵之窗上的泥浆,碎得渣都不剩,一个个伸长脖子观望,一点困意都无。

    象形字般的板书于中道崩殂,粉笔断成两截,精准地掉进下方粉笔头专用小铁片中。

    周围的学生下意识看向声源方向,有人默默吞了口水,有人还在瞪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张望。

    程子倾趴在桌子上的双臂向内收拢,双手抽搐地缓缓握紧拳头,抵在额角,倒吸一口气,“嘶——呃——疼疼疼疼疼!”在连喊了数声“疼”后,痛意似乎有所缓解,但人还是趴着没动,就好像睡过去一样。

    现在,全班的学生听到这放肆的声音,都看向了进门第二组第四排的位置。

    如果这是班主任或者其他老师的课,也许老师会体谅学生犯困,让同桌提醒一下,或者站着听几分钟课清醒清醒然后坐下继续听课,甚至还能获得老师额外赠送的“题外话”唠嗑时间,这样全班学生都能缓口气。

    然而,在历史课上,还是在钱宝贝的历史课上,大家都是历史生产的厨余垃圾,不好好听课,就是浪费钱的垃圾。

    钱老师把断成小拇指头大小的粉笔丢进粉笔盒里,放下左手拿着的历史书,十分淡然地上下拍拍她那“婴儿肥”的小手,粉笔灰在午后的阳光下自由跃动,讲桌前第一排的学生们刚擦完粉笔灰,又赶紧低头捂住下半张脸,成了整个教室最忙碌的人。

    钱老师嘴角扯起一丝弧度,莲藕般的双臂撑在桌沿,她那黑框长方形眼镜的镜片上闪烁着冰冷的光,抬眼锁定了那个趴在桌上嗷嗷乱叫的学生。

    几个男生哄笑成一团,被钱老师瞪了一眼,立刻缩起脖子闭嘴。

    程子倾的同桌储灵借着桌子的掩饰,偷偷扯了扯程子倾的衣角,压低声音试图提醒她。

    程子倾脑阔疼炸了,隐约间她听到周围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有人一会儿扯她衣服,一会儿戳她后背。

    她想,为什么做梦还这么吵,一定是楼上小孩又在拆家,烦死了!程子倾皱着眉头,拳头捏得更紧了。

    她曾经也遇到过梦境十分真实的情况,醒来总是一身冷汗,大半夜的缩在被子里,心跳如同狂欢节的擂鼓声。

    “嘟——”有车经过按了阵喇叭,她感觉有人在抓住了她的手臂,“子倾、子倾,老师喊你起来回答问题!”

    程子倾心跳骤停,心里说了句脏话,为什么又梦到上课睡觉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她距离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了啊,刚上大学那阵,她还总梦到考试忘记所有知识,简直是当代噩梦新星啊!

    “嗷——!”

    储灵看程子倾还趴着没反应,只好掐了下她亲爱的同桌的腰,钱宝贝的死亡凝视太可怕了,“迫不得已啊!”

    程子倾被掐得倒不是痛,而是痒,她猛地抽抽,手旁的笔袋被她扫到地上,十几只各色花样的笔散落一地。

    她扭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人也快要趴在桌子上,厚厚的刘海挡住了眉毛,满脸胶原蛋白,皮肤白皙双颊粉嫩,眼尾上挑,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向她传达了一种恐惧的信息,正用手挡住脸,悄悄说:“老师喊你站起来回答问题。”

    “储灵!”程子倾心中暗惊“这梦也太真实了叭……睫毛都这么清晰,又长又浓密,真羡慕啊。等一下……难道我就是那天选之子?那什么脑袋潜力无限,能把梦境塑造成这样,简直绝了啊!”

    程子倾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储灵被她盯得面色更加难看,“别看我,你看老师啊!

    讲桌上,钱宝贝用手指抬了一下眼镜框,镜片闪着冷冽的异光,她对女孩子可以有更多的耐心,但是,对于耽误了她课堂进度的女孩子,耐心归零归零归零……

    “睡觉的那个女生,喊你回答问题喊不动了是吧,别以为现在成绩好就不把课堂当回事,你这一节课不听,下节课也不听,有你后悔的时候。”钱老师说话带着明漪市口音,语速很快,说一会儿就要扶一下镜框。

    她见程子倾还赖在座位上,就接着说:“九年级了,马上就要中考了,你不听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我本来这节课能把这部分内容结束,下节课上新课,时间不够,所有老师都在赶进度,你们班本来就比不过别的班,上课不听下课不学,我看你们班还有人补课,上课都不好好听,还指望补课能补几分。”

    程子倾看着储灵愈发扭曲的脸,疑惑地转头,看见距离她四排座位远的讲桌后,有个老师正盯着她。

    她瞬间瞳孔放大,冷汗咻咻往外冒。

    “窝敲!钱宝贝!”程子倾脑中大喊国粹,一切都太真实了,心跳加速。

    对!心跳加速!她捂着胸口站起来,记忆随着心跳一节一节地撞击脑瓜子。

    钱宝贝见程子倾毫无反应,回答不上她的提问,狠狠瞪了一眼,就让程子倾站着听课,还要把刚才提问的内容下课抄十遍交到她办公室,便不再理睬这个浪费课堂时间的学生。

    程子倾满脸迷茫,在旁人看来,就是乖乖学生被老师臭骂、还被罚站后,正犯尴尬。

    她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木质桌面,如果这是梦,她却能看清每一张脸,还有历史书上清清楚楚每一个字,以及同桌偷偷牵她的手所带来的温度。

    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鸣笛声,程子倾朝右侧看去,阳光刺眼,联排玻璃窗外,有三棵被修剪的圆润又矮小的树、外侧蓝白相间的围栏分割教学楼和人行道、有两只流浪狗毛色一黄一黑路过围栏外。

    她习惯性抬手托眼镜,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戴眼镜,对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近视。

    额头还在阵痛,她收回视线,抽出被储灵拽着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脑门。

    疼痛和心跳使她思绪回笼,她记得,自己是摔倒了,一头撞在了卧室地板上,紧接着双眼一黑,两眼一睁,就看见自己初中时期的同桌储灵那张好看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自我唾弃:我熬夜摔一跤把自己摔死了?然后重生了?

    看这教室和座位布置,她再熟悉不过,这不就是她初中九年级刚开学不久吗!

    程子倾也是看过一些重生文,有时候还会幻想自己也重生回学生时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进名牌大学,卷生卷死,毕业找个钱多稳定体面的工作,不要像现在一样卷也卷不过,躺也躺不平。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真的重回学生时期啊,她没想真的再经历一遍考试的折磨啊。

    思及此,程子倾努力掏空自己的脑储存,发现她毫无初中历史知识储备,她就带了一个空空的脑袋,回到了靠知识存活的学生时代……这和脆皮大学生穿越到原始社会有何区别!

    分分钟死亡重启八百回的节奏啊!

    噩梦啊!

    程子倾欲哭无泪,现在这个情况,将来别说考个好大学了,就她这样去参加中考,高中都不一定能考得上啊!

    想当初,她可是凭着初中三年的积累,才从在全校吊车尾的十班,以全市前五十的成绩考进明漪市第一高级中学。

    俗话说的好,毕业后知识就全部还给老师,更何况是十几年前的初中知识,程子倾很想抱头痛哭。

    什么悲惨的重生之路啊……

    别人重生记得彩票兑奖号,记得未来十几二十年的潜力投资项目,掌握百八十种专业技能,打脸大反派,财源滚滚来,走上人生巅峰。

    而她,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宅女,不关心财政实事,大学专业又水,完全是重生者中成绩拖后腿的家伙啊。

    现在给她一个墙角,她能自闭到天荒地老……

    程子倾颓废半晌,眼神涣散,失去了光,陷入自闭无法自拔,轻轻地叹气,惹得同桌储灵频频投来同情的目光。

    不仅储灵,和程子倾平日里关系好的同学,也趁着钱宝贝面朝黑板时,偷看这个从未被老师当堂罚过的乖乖学生,为她的自尊心狠狠地捏把汗。

    程子倾脑子里的小人还在哐哐撞大墙,对于自己的天崩版重生,卑微且怂的当代打工人苦苦哀(痛)求(骂)苍天老板,都玩重生了,为何不赠送一根,哦不,半根金手指也行啊。

    她仰头看天,只能看见教室蒙尘的天花板,和多年未清洁仍旧转得欢脱的几个大吊扇,恰好有一小团灰絮掉进她虔诚的大眼睛里。

    “……”

    “老老板,天老板,你好狠的心啊。”程子倾默默抬手拯救被误伤的左眼,揉出了眼泪,眨眨眼觉得好多了,视力恢复后,看到左手腕上戴着一个粉色塑料电子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夜光版的,晚上按一下会发绿色荧光哦。

    她淡定放下左手,将自己初中时期的审美定义为“少女心”。

    由于程子倾被钱宝贝盯上,以她为圆心的四周,都在钱宝贝的重点监控范围内,储灵不敢有大动作,等她再次趁着钱宝贝转身看黑板时,扭头看了眼小同桌。

    恰巧看见程子倾在偷偷抹眼泪,她面色担忧,继续抬头看黑板,双手却悄悄翻书包,在抽屉下面拿出一张餐巾纸,再偷偷塞到程子倾手里。

    程子倾为自己的同桌的贴心感动三秒,拿起纸巾擦擦被揉得有些发痒的眼角,餐巾纸仿佛吸足了一整瓶香水,熏得人有些头晕目眩,她突然觉得四周气氛不太对劲,左看右看,眼神所到之处,同学们纷纷转开视线。

    “……”

    不至于吧,难道她刚重生回来,就被同学识破了?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有些人她都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老师,她挡着我,我看不见黑板。”男生说话速度很快,但是最后调子拖得很长,听起来有些慵懒散漫。

    程子倾回头,不小心和坐在她后面的男生对视一眼,她楞了不到一秒,便抬眼朝最后一排看去。

    那个说话的男生满脸认真地看向讲台,手臂修长是健康的小麦色,压着自己的脑袋高高举起,余光扫过正回头的程子倾。

    “他……嘶,叫啥名儿来着,好像姓周,周什么来着?”程子倾霎时间想不起来这位兄台的姓名。

    钱宝贝给了一记眼刀,男生放下用来打报告而高举的手,头发被弄得四处翘起,丝毫不在意,继续不怕死地说:“老师,真看不见黑板,不信你问班长。”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的同桌。

    班长李明,代表十班海拔最高水平,玩的一手好篮球,头发剪到贴头皮,皮肤比周扬还要深一个色号,看起来是班上最不好惹的一个,脾气却格外好,在几个小群体都有不错的口碑,深得十班群众的喜爱,在八年级升九年级的时候,被班主任临阵点兵,荣获班长一职。

    平日里,那是各科老师的金牌快递员、传话员、搬运工、气氛组。

    李明立刻接收到信号,开始了自己正义的发言:“钱老师,我也看不见那边的黑板。”

    钱宝贝托了托镜框,豆豆眼一转,沉着声音说:“那个女生站到后面去,继续上课。”

    周扬悻悻地揉揉鼻子,端起历史书,腰背挺直如松,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紧绷,完全没了刚才打断钱宝贝讲课的气焰。

    程子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内心翻了一个大白眼,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她低头绕开掉了满地的笔和笔芯,顶着一张被朋友吐槽了无数次的冷面脸,走到最后面继续她的罚站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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