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赵宇接到机场的电话,被告知“航线已审批”,他立刻敲响乔盛淮办公室的大门,汇报这个情况。

    原本着急申请航线回岩城的乔盛淮,此刻却又平静下来,还让他去取消航线。

    赵宇十分敏感的察觉到乔盛淮心情不好,不敢多言,正要退出去,乔盛淮又喊住他。

    乔盛淮不甘心,又拉不下脸面,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妥协的低叹,又问赵宇:“上次给鹿屿绵定的营养餐,是哪家酒店?”

    赵宇报了个酒店名字,乔盛淮点头:“再订一周,送到人民医院。”

    赵宇一愣,连忙答道:“好的。”

    “联系她的助理,”乔盛淮吩咐赵宇,“别说是我安排的。”

    “明白。”赵宇领命,正要退出办公室,乔盛淮又叫住他。

    乔盛淮微不可闻的叹气,语气沉的厉害,“问问费南,他要去岩城,飞机和航线让他的团队用。”

    “是。”赵宇退出去,关上门,轻吐一口气。

    恋爱中的的男人情绪不稳定,他得时刻小心翼翼。上午忽然决定回岩城,他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排开行程,航线都申请好了,结果又改主意。

    赵宇也是摸不到头脑。

    听起来像是鹿总病了,那为什么又不去了?

    赵宇和费南通了电话,听说有私人飞机,费南非常高兴,开开心心的把已经买好的机票给退了。

    郑薇薇给赵早打电话,让她下楼去取营养餐,待赵早回来时,鹿屿绵正对着电视出神,明明电视剧播放到最精彩的剧情,可她却无动于衷。

    她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病号服,衬得她更加瘦弱憔悴。白皙的脸庞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几乎透明,眼睛中神采全无,

    这是赵早从未见过的鹿屿绵,褪去往日的从容、干练,仿佛脆弱的不堪一击。

    带领着鹿山地产在泥泞中龃龉前行,大家都觉得她有着无坚不摧的能量,是无所不能的。

    却忘了没有人生来强大,那是长期的隐忍和磨练积累而成的。再强大的人,也有脆弱,也有柔软。

    赵早轻轻把食盒放下,但还是发出了声音,惊吓到鹿屿绵,她的肩膀一缩。

    “对不起鹿总,”赵早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而她只是笑笑,说:“没事。”

    注意到食盒包装的logo,鹿屿绵分神看了一会儿。

    “谁送来的?”她问。

    “郑助理安排的,她让我下去取。”赵早说。

    鹿屿绵点头,心情恢复平静。

    上一次住院,乔盛淮安排这家酒店的营养餐,郑薇薇陪着她吃了一周,一直称赞有加。估计这次郑薇薇就直接预定了。

    鹿屿绵动了动手臂,拿起一旁的手机,习惯性的点入乔盛淮的微信。

    几个月前,他们的聊天记录直白简单,若是不小心被人捡到,一定会以为他们只是约|炮频率不高的炮|友

    自从乔盛淮提出“约定”,他们的聊天记录才逐渐丰富起来。几乎都是他主动,外出应酬、出差开会,他都会在微信里告诉她,若是时间方便,还会给她打电话。

    事实上,她并非无动于衷。

    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期待他的电话,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在遇到烦心事时,想得到他的安抚。

    但她并不能够回馈给他什么,更不能给他提供稳定的情绪价值,所以注定了不会长久。

    鹿屿绵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却又放下。

    如果她是安禾,一定会有许多种哄乔盛淮开心的办法,也会说很多好听的话。

    可她不是安禾,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安禾。

    那通电话,因为鹿屿绵的沉默,最终以彻底惹怒乔盛淮为结束。

    他说的都是事实,鹿屿绵无法为自己辩驳。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一切都要靠自己。

    连最至亲的父母都不可靠,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跟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建立起长久、亲密且稳定的关系。

    曾经,结婚对鹿屿绵来说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并且没有期待。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一度认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尤其是,那个人是乔盛淮。

    代表着至高的权利,拥有无尽的财富,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的人,她又怎么敢对他抱有期望?

    更何况,她和乔盛淮的开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到现在她都想不通,那天晚上她到底在想什么。

    去年底,鹿川得知自己还有个儿子,高兴都来不及,根本不顾及妻儿子女的感受,坚决要让私生子认祖归宗。

    陈媛天天在家里闹,鹿川嫌烦,就丢给鹿屿绵应对,自己出去躲清静。

    陈媛情绪不稳定,见不到鹿川,总拿鹿屿绵出气,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那天,佣人给她用了一套白釉餐具,陈媛大怒,一把将餐具扫到地上,碎片割破她的脚,盛怒之下把佣人也辞退了。

    佣人很委屈,因为这套餐具是陈媛买的,一直很喜欢,所以她才拿出来用的,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鹿屿绵只得安抚她,暂时给她放假,让她先休息一段时间。

    后来,鹿屿绵看清了餐具上石榴印花,寓意多子多福。佣人不懂这些,是陈媛心态失衡,看什么都是错的,以为佣人借此讽刺嘲笑她。

    陈媛受伤,鹿鸣轩和鹿川相继赶回家。

    鹿屿绵提醒鹿川,希望他多照顾陈媛的情绪,多陪陪她。可鹿川却恼羞成怒,指责鹿屿绵什么都不懂,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晚上,鹿鸣轩在家里陪陈媛,鹿屿绵离开家,才觉得终于可以正常的喘息。

    在君越的行政酒廊喝酒的时候,鹿屿绵意外遇到了乔盛淮。

    出于礼貌,她邀请乔盛淮一起喝一杯,只是客气一下,乔盛淮却从善如流的坐下,点了一杯和她一样的酒。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刚刚相亲失败,按说应该“避嫌”的两个人,竟然坐在一起喝酒。鹿屿绵觉得有趣,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乔盛淮挑了挑眉,神色带着一点少见的闲适。

    鹿屿绵也彻底放松下来,大方承认:“能和乔总一起喝酒,有点开心。”被酒精催化过的她,要比平时诚实的多。

    若是此刻她真的足够清醒,根本不会邀请乔盛淮一起喝酒,还会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转头离开。

    乔盛淮举了举杯,鹿屿绵会意,举杯与他相碰。

    “叮”声的碰撞,绵密气泡碰撞在杯壁噼里啪啦的裂开,混着樱桃果香,分外诱人。

    几杯酒后,鹿屿绵状态微醺,整个人轻飘飘的,看着乔盛淮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清白,勾勾缠缠的流连在他身上。

    乔盛淮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睿智、礼貌,绅士又克制,只是他总是神情漠然,眼睛如墨般浓稠的化不开,带着难言的压迫感,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直视。

    但是喝了酒之后,他似乎变得很好相处。

    在乔盛淮送她回房间时,她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许他离开,低低请求他:“你陪陪我好不好?”

    乔盛淮背抵着门框,垂着眼睫瞧她,态度事不关己,神情冷静到近乎冷漠。

    鹿屿绵被晾了半天,头晕的几乎要站不住了,正想放弃,又听到乔盛淮问:“你清醒吗?”

    “嗯,”鹿屿绵很郑重的点了下头,“我很清醒,那你能留下来陪我了吗?”

    鹿屿绵又问了一次,已经不如前一次那般柔软耐心,好像他若是拒绝,她也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毫不留恋。

    但乔盛淮还是问了:“如果我不同意呢?”

    鹿屿绵垂下眼睫,无所谓的说:“那就算了,我不喜欢勉强。”

    说完,她推着他的肩膀站好,乔盛淮眉心收紧,一把揽住她的腰压向自己,声音透着寒意:“你还打算找别人?”

    找别人?倒是没这个打算,但以后肯定会找的。于是鹿屿绵点点头说:“男人多的是。”

    她晕的更厉害,想去睡觉,可落在她腰间的手臂箍的很紧,她根本挣不开,他忽然弯腰,勾住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起来,她还不及惊叫,他就大步走入房间,又重重的踢上房门。

    那天晚上,鹿屿绵觉得自己几乎要“死”过去了。

    那些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竟然是那般滋味,甚至有些食髓知味。

    事后,鹿屿绵很后悔,人在酒精的催化下真的很容易凭冲动做事,但她又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能一切任凭乔盛淮决定。

    乔盛淮说他家风严格,不允许婚前性生活,要求她负责,和他结婚。

    这话听起来难以置信,可他字字说的都很认真,神色不带一丝欺哄。

    鹿屿绵想起头一天晚上的事情,才惊觉起初的不顺利,是因为他也没有经验。

    当时彼此都不得要领,两个人搞得很狼狈。而她又晕又困,就说不要弄了,睡觉吧。

    可乔盛淮不肯,拉着她的手往下摸,触到一个滚烫坚硬的物件,鹿屿绵被烫了一下,想躲却被他按着手慢慢收拢,咬着她耳朵说:“都是你搞得,你得负责到底。”

    鹿屿绵眼睛都没睁一下,顺从配合的说:“好好好,来来来。”

    再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那晚她的确被乔盛淮吸引了,想亲、想睡,用极其青涩的技术去勾引他。

    被他按在床上时,还戳着他的腹肌,夸他的身材很棒。

    这是一段令鹿屿绵羞耻的记忆,她从不敢回想。

    她以为春风一度,大家都是成年人,睡完就拜拜,谁知道睡到了男德代表,睡一夜还得她负责。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再懊悔也于事无补。乔盛淮不是她能沾染的,更惹不得,既然惹了,只能负责到底。

    再说,退一万步讲,和乔盛淮上床,体验感还是蛮好的。

    就这样稀里糊涂开始的一段婚姻。

    从喝酒,到上床,都是她主动,才导致了后来的结婚。她自然而然的认为,乔盛淮是这段关系的受害者。

    她是无所谓,本来也没打算结婚,但乔盛淮本可以找一个彼此喜欢,两情相悦的人结婚的。

    乔盛淮可以因为身体契合暂时容忍她,等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她其实有很多缺点,性格和行事方法与他有很大不同。

    再加上他出身高门,对另一半的要求一定很高,而她应该很难达到标准。

    所以从领证那天开始,她一直觉得“分开”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属。

    也因此,在乔盛淮提出搬去他的房子一起住,鹿屿绵拒绝了,并将他们在君越开的房一直保留下来。

    也是为什么,乔盛淮要买新房,她挑来选去,却选不出一套房子。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她不想倾注太多情感和心血,抽离时会很痛苦。

    上午通话时,乔盛淮的语气咄咄逼人,所述的每一条都是事实,想必也已经忍受够了她的性格,这段几乎无人知晓的关系终于要走向终点了。

    整个午休,鹿屿绵陷入这种低落的情绪中,一直没有睡着。

    后来接到鹿川的电话时,声音也是沙哑的。

    鹿川一开口就是质问,问她是不是得罪了李红年。

    鹿屿绵手臂撑着床坐起来,平静的反问:“生意场上的竞争在所难免,难道都算得罪人?”

    鹿川冷冷一哼,“你还狡辩!我去岩城还要给他几分面子,你倒好,钱没挣多少,还把人给得罪了。”

    “鹿山地产的负担太重,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冗余的土地消化掉,以现在房地产市场的活跃程度,如果不降价,房子很难卖出去,销售时间会被拉长,对鹿山地产没有任何益处,只有薄利多销,才能更大程度的降低成本,最终实现盈利。”

    鹿屿绵不疾不徐的分析着,“李红年不懂这个道理吗?他只是不舍得降价罢了。”

    鹿川承认鹿屿绵说的都对,指不出她的错处,只能换个话题再次质问她:“卖给泰丰能源的那块土地,是怎么回事?是你主动压价的?”

    鹿屿绵沉住气,回答:“对。”

    鹿川气急,说话更加难听:“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周捷已经答应的价格,你还去压价,你算过亏损多少吗?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就是这样去竞争的?你逞什么能?”

    鹿川根本不给鹿屿绵解释的机会,继续责难她:“我以为以你的能力,能把鹿山地产做好,现在呢?卖地就亏了这么多,房子也是低价销售,还去搞什么人才公寓,你当真以为岩城是什么风水宝地?它有那么多人才吗?”

    被这样指责,鹿屿绵心情难免有所波动。

    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鹿川说了什么不重要,他这样说的目的很重要。

    一直以来,鹿川根本就没有把鹿山地产放在眼里,只要能扭亏为盈,把死水盘活,他才不管鹿屿绵怎么做。

    可是今天,他却忽然以此来发难,肯定有他的目的。

    思至此,鹿屿绵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爸爸,你如果觉得我做的这么差,可以安排比我能干的人来接手,我马上离开。”

    鹿川冷哼:“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把你调回来,既然你主动提了,下周六之前回京,岩城我会安排其他人去接手。”

    果然如此,鹿屿绵笑了笑,平静应道:“好,我知道了。”

    鹿山地产运营情况渐渐平稳,他们就急着找人来接手,生怕她做强做大,给鹿鸣轩造成威胁吗?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整个鹿家她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鹿山地产。

    但他们从来不相信她的话。

    她已经29岁,即将踏入而立之年,被猜忌、提防的日子已经过够了,是时候为自己做点打算了。

    赵早下去接郑薇薇,等两人提着东西回来时,病房已经空了,鹿屿绵不知去向,而她的手机却放在床上。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联想到不好的事情,吓得不行,急匆匆的出去找人。

    护士站很忙碌,没有人看到鹿屿绵去哪里了。

    二人急坏了,医院这么大,应该去哪里找鹿屿绵?

    鹿屿绵接完鹿川的电话,就想下去转转,走到便利店,又想进去买烟。结果忘带手机不说,原来医院是禁止销售烟草的。

    刚走出便利店,便被两个人影扑个满怀。两个大姑娘红着眼睛,像兔子一般,急的都快哭了。

    郑薇薇紧紧抓住鹿屿绵的袖子,眼眶都湿了,说着话还带着哭腔:“你怎么连手机都不拿?吓死我了。”

    鹿屿绵被她的样子弄的有点懵,只能讷讷的解释:“我就下楼转转,忘拿手机了。”

    郑薇薇说着就要哭出声来:“我还以为李红年的人把你绑了呢!”

    “……”

    鹿屿绵觉得感动,又有点想笑,点点郑薇薇的额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赵早平静的很快,见鹿屿绵从便利店出来,又没带手机,八成想买什么却没有买到,就说:“鹿总,您想买什么?我去买。”

    鹿屿绵拦了她一下,“不用,他们没有。”

    赵早又说:“那我出去帮您买。”

    鹿屿绵便没有再继续推辞,“给我买包Marlboro 葡萄爆珠,还有打火机。”

    赵早眨眨眼睛,天真的问:“那是什么?”

    郑薇薇也表示不理解,同样好奇的看着鹿屿绵。

    鹿屿绵只能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边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香烟。”

    郑薇薇:“……”

    赵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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