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蒋离回到家的时候，韩芷棣已经卸好了妆，穿着睡衣，四仰八叉地躺靠在沙发上敷面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薰燃尽后的烟熏味和沐浴露的甜香。

    “怎么才回来？”面膜束缚住了韩芷棣的嘴巴，问起话来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也是巧了，今天赶上加班，人都快加傻了。”蒋离站在门口换鞋，看着韩芷棣闲适得意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你今晚怎么样？”

    “实习生约我周六出去诶。”听语气，韩芷棣还是挺期待的。

    蒋离：“看来今天煎牛排发挥不错？”

    “换菜单了，今天没吃牛排，变成饺子。”韩芷棣说得倒是挺轻描淡写。

    蒋离一愣，“你说的饺子不会是上次咱俩撕开包装后觉得太饱了吃不下，又给放冰箱的那包吧？”

    “当然，冰箱里不就只剩下那包了。”

    蒋离扭头看了眼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除了燃到还剩一个底的蜡烛放在桌子正中间。简直难以置信，韩芷棣和实习生对坐吃饺子的时候应该是个什么景象？

    “不是说要用心准备吗？”她好奇。

    韩芷棣揭下了面膜，振振有词：“你几岁了，还这么天真？用心，指的是用嘴巴表达你用心了，而不是真的用真心。人就一颗心，哪能用来用去的？”

    “牛。”蒋离真心实意地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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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周五，周五上午照例方栋需要参与例会，而职级更低的蒋离和田薇薇则不用。往常例会就是走个形式，每个人把周报上的内容念一遍就算结束，顶多也就半个多小时。

    今天的例会开了一个来小时了，会议室还没见人出来，蒋离假装上厕所刻意路过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想起半月话题数据的事情，莫名有些不安。

    昨晚发给方栋的消息终于已读，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消失，没见话发过来。蒋离没敢追问。

    她告诫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问了。结果坐立难安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猛地一下起身。

    “干啥呢，干啥呢？”正赶上方栋开完例会走进办公室。

    “呃…接个水。”蒋离有些尴尬，见他脸色如常，怀疑是自己内心戏太多了。

    方栋淡定地回工位坐下，突然扭头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对田薇薇和已经走到门口的蒋离说：“十分钟后我们开个小会。”

    蒋离脚步一顿，脑海中闪过七八种可能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田薇薇正带着耳机刷轻梨app的视频，估计没听到，也没搭话。

    方栋又追问了一句，“没问题吧？”

    “没有。”蒋离边说边拍了拍田薇薇，田薇薇摘掉耳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赶紧跟了句“没有”。

    说来挺神奇，蒋离仔细回忆了一下，尽管他们组只有三个人，但是在她入职这一年多以来，居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煞有其事地约了小型会议室，正式地开过一次小组会议。

    方栋在事业上没太大的进取心，田薇薇属于上级布置什么就干什么，蒋离更不会当这只出头鸟。轻梨就这样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不温不火地运行着，直到领导提出了引进视频+模式。

    半月话题是为了引导用户端发表视频或图文的帖子，这方案也是方栋夸夸一顿做，直接汇报给了大领导。等蒋离和田薇薇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已成定局需要执行的工作内容了。因此领导还挺重视相关数据，这次是第四次发布话题，谁知道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你们都没看到刚刚凡哥看到话题数据后的脸色有多吓人，不过不用担心。”方栋说起来还挺得意的，“我给他画个了个大饼。说我们立刻改革方案，往后四期一定稳步增长，预计十一月互动发帖数量就能破五万。”

    哪里…不用担心了？蒋离不知道这是给领导画饼还是在作茧自缚。轻梨的日活本就低得可怜，且不说本就迟迟没有新的流量进入，如何大量引导用户在一个音乐app里发视频帖子本身就还挺悖论的。

    “哦。”田薇薇应了一声，认真请教，“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方栋一拍桌子，还挺兴奋的，“这就是我们开会的原因，你们需要去做一个相应的方案。”

    中译中，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尽管方栋在领导面前夸下了海口，但其实他暂时还什么想法都没有。

    这是把大饼留给领导，把困难留给自己吗？蒋离没想通，也不知道田薇薇有没有感受到方栋最近在工作上的不对劲。

    “蒋离，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意见吗？”方栋看着她。

    “我在想我们这个方案的ddl是什么时候。”蒋离自然没法把质疑说出口。

    方栋：“也不能催你们太急了，这样，下周一下班之前吧，还有好几天呢。”这句话的意思是，想方案的事情交给蒋离和田薇薇，他不参与。

    “今天已经周五了。”你猜离周一还有几天？蒋离忍着留了后半句话没说。

    “那就周二上班前。”方栋大手一挥，好像降下什么恩赐一样。害怕两人再有异议，连忙说“散会”。

    田薇薇合上本子就往外走，蒋离赶紧跟上，结果被方栋叫住：“蒋离你等一下。”

    等田薇薇出去后把门关上，方栋才接着往下说：“周报做得挺好的，虽然数据不理想，但是你也不用太有心理压力。我相信你的能力，这次的方案你一定能超额完成。”

    这句话又槽多无口。大包大揽的是方栋，甩手不管的是方栋，数据不理想怎么就变成她的错了？

    蒋离看着面色如常的方栋，不愿与他争个口舌之快，口不对心地说：“谢谢栋哥，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回去工作了哈。”

    方栋点头，“去吧。”

    回到工位上，田薇薇好奇，“是栋哥感谢你帮他弄数据了吗？”

    蒋离环顾四周敲电脑的同事们一眼，扯了扯嘴角，轻声说，“是这样就好了。”

    田薇薇用大拇指往门外的方向点了一下，这是她俩的暗号，是去楼梯间的意思。楼拐角有个鲜少有人去的楼梯间，因为办公室大，人多眼杂，两人聊八卦或者吐槽人的时候经常去那儿。相比起茶水间或者厕所这种堪比漏勺的地方，楼道算是“交换情报”的安全地带了。

    蒋离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间走去。楼道大门刚关，田薇薇迫不及待说：“我觉得方栋怪怪的。”

    原来田薇薇也觉得他奇怪了？蒋离感觉找到知音，刚想接话，结果田薇薇继续道，“他从来不喝咖啡，刚刚开会的时候居然带着杯楼下的网红咖啡，还喝了不止一口！”

    哦…是觉得这点怪啊。蒋离只能尴尬附和，“真的吗？那确实有点诶！”

    “是吧。不会是鬼上身了？楼下派送优惠券了？还是别人送的？那应该还得是个女人送的。”田薇薇迅速推断出几种可能性，并煞有其事按可能性排了个序，“要这么说来，女人给他送咖啡是最有可能的？”

    蒋离猛咳几下，这可不兴乱说啊，虽然她略有不满方栋的工作方式，但还是充分相信他在生活中是个好男人的。

    方栋经常提他和老婆的恋爱史，彼此初恋，八年长跑，终成眷属。他的朋友圈里几乎全是他老婆，他老婆小名叫甜甜，人如其名，是个超级漂亮的齐刘海圆眼甜妹，连他自己也承认能娶这样漂亮的老婆，属于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也许是晚上照顾老婆没睡好，买杯咖啡提神呢？”蒋离给了另一种可能性。

    “也有可能。”田薇薇若有所思。

    “算了，别多想了。赶紧回去工作吧，不然照这架势，晚上得加班了。”蒋离决定放弃和田薇薇沟通方栋在工作上的怪异之处。

    倒不是不信任田薇薇的为人，而是田薇薇的脑回路实在跳跃，如果贸然说些什么，搞不好她会直接去找方栋求证。蒋离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修罗场。

    “你说，我们加班想方案的话，会有加班费吗？”就在蒋离拧上楼道门把手的一瞬间，田薇薇的脑回路总算回到了工作上。

    “没有吧，得申请加班才有。就算申请了，怎么衡量具体工时？谁给我们批？”蒋离无奈。

    “啊？那就打白工？”

    “嗯，白打工。”

    两人一唱一和的，气氛好不容易轻松了些，忽然听到脚步声。一起扭头看去，发现是隔壁轻梨产品组的组长何菲，今年刚满三十，入职也八年整了。

    何菲被隔壁组员工偷偷称作“玉面罗刹”，她的工作能力确实挺强的，而且为人不苟言笑，从来不和下属开玩笑，如果下属犯了错，哪怕是一丁点小错，都有可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蒋离和田薇薇不自觉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只见何菲面色如常，推开门的时候，还问两人，“你们不出去吗？”

    “出。”蒋离和田薇薇讪笑地跟上，还是何菲帮忙撑的门。

    回到工位，田薇薇发来消息：【你说她听到了多少？】

    蒋离：【应该没多少吧，她的个性也不像偷听的人】

    田薇薇：【也是】

    蒋离：【况且咱俩也没聊什么过分的吧】

    田薇薇：【当然没有】

    就这样互相安慰完，楼梯间事件就被抛之脑后，蒋离加足马力开始干活。

    下午过半的时候，方栋不知道又受了哪门子刺激，突然对两人说：“我知道你们都有怨言。”

    “啊？没有，没有，没有。”蒋离和田薇薇当然赶紧齐齐摇头否认。

    “没关系，有怨言是正常的。但这个方案真的事关重大，我会和你们一起加班，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方栋的话听起来诚恳极了。

    蒋离心想，难道是我误会他了？有些懊悔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