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砖瓦滴落在青石板上，小巷子里炎热暑气与雨气混杂。历经沧桑的老屋里有着散不尽的霉味，门口总坐着三两老人看着过路的行人，平静混浊的眼注视着路上行人纷纷。

    江城中学也放了假，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走出校门，叽叽喳喳的像出笼的鸟。在最明媚的年纪里，即使是阴沉的雨天，也总是热闹的。

    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撑着黑色雨伞走在雨中，校服穿着身上显得有些空荡，白色板鞋有些旧了，但很干净。即使是下雨天，也没什么泥点。

    远远望去，是很干净隽秀的脸，脸部线条顺畅冷冽。就是浑身围绕着一种不属于年轻人的死寂。放学这么拥挤的情况下，他的四周却可以说空荡。周围的人看到他也是讳莫如深，总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在里面。

    刚出校门口不远，林桉就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下子失重摔在了地上。掌心擦过湿漉，尖锐的石子，一下子就有了火燎的感觉。少年干净隽秀的脸上没有愠色，或许是习惯了。他的眉眼低垂着，看不清具体的神情，也没有像正常人一样下意识恼怒的回头看，他自己撑着地借力站了起来，削瘦的身影有些踉跄。

    “站住，扫把星。”凉薄恶劣的声调响起，满是恶意挑衅的眉眼，挑染的头发，为了彰显不同还打了耳钉，这个人在三中辨识度极高，周宇，三中的新任校霸。

    周宇伸手抓住了林桉的肩，下手的力道极重，迫使林桉转身。脸上是不坏好意的笑，明晃晃的，丝毫不掩饰他的恶意。而这场即将发生的校园欺凌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周围的嬉笑吵闹声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欺负的人是林桉。而林桉，他活该。

    周宇厌恶的扫过林桉的脸。这个小杂种的眼睛看着就让人讨厌，黑沉沉的，一看肚子里就全是坏心思，没有一点人气儿。周宇冷哼了一声，直接夺过了他的伞。

    这把伞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伞骨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生锈了。周宇眼里划过嫌弃，果然，垃圾人只配用垃圾。随即重重的将伞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脸上浮上嫌恶的神色，把手在林桉身上狠狠的擦了好几下，嘲弄的开口：“林桉，像你这么恶心的人，就应该趁着这么大的雨，好好洗洗干净才对。打伞？你这不是浪费了老天爷的好意吗？”

    “哈哈哈哈哈，周哥说的对。”

    “林桉，听到没，我们是为了你好啊。”周宇的头号狗腿张林叫嚣着，一双三角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听到没，……”张林看林桉一直不回应，有些不高兴起来了，一把拽过林桉的衣领。

    原本低着头的少年忽然抬起了头，雨水淋湿了他的发丝，淋湿的黑色碎发愈发显出他的脸色苍白，原本恹恹的神情在那一瞬间也变得锐利了起来，轮廓分明的脸阴郁隽秀，黑色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像是被什么阴魂不散的恶鬼盯上了一样。

    雨水裹着凉风，让人心里无端生出冷意。

    张林一时被吓的都松了手。松完手之后，又开始懊恼，妈的，他怎么会被这种废物吓到。

    周宇也感觉到被看的有些毛毛的，但手下的人居然这么怂，多少有些丢脸，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咳了咳，就像是要找回场子一样，趾高气扬的说：“你看什么看……”

    他甚至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林桉的拳头就迎了上来，看着有些单薄的少年爆发力却极强，动起手来像是狠戾的野兽一样，活像没有痛觉一样的人一样，就算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下，也不死不休。周宇已经有点后悔了，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他用力想要挣脱，却发现林桉的力气大的惊人。

    这个看上去游魂一样的家伙，哪里来的这种狠劲。这根本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妈的，这个窝囊废今天发的什么疯，居然敢还手？还有他那双眼睛，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像死人一样，看了就让人觉得后背生凉。

    站在后面围观的那些跟班儿都看傻了，m d，这还是林桉吗？他怎么敢还手的，这小子吃错药了吧。对，一定是他们在做梦，怎么可能呢。

    “你们还愣住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周宇怒不可遏的叫着，被林桉打伤的脸看着有些可笑。众人如梦初醒般飞奔过帮忙，一起围堵殴打林桉。一阵拳打脚踢下，场面扭转了过来。林桉被几个人死死的摁住，原本干净的衣服，鞋子也全是泥水污渍。嘴角有些血已经渗了出来，跟他的肤色形成了惨烈的对比，狼狈极了。

    周宇却还是不满意，像是恼羞成怒，狠狠的踹了向他的腹部。“整个临夏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婊子生的玩意儿，t m的谁接近你就会倒霉，你就是个扫把星，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死了，谁能跟你一样，还能死皮赖脸的活着。”

    “哈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周宇的那些跟班狗腿的附和着。

    “今天这么反常，你想要那把伞是吗？”周宇用力的拽着林桉的头发，逼迫他必须仰起头，让他跟他对视。看着林桉狼狈的模样，周宇满意的笑了。甩开拽着的头发，站起身来，走到了垃圾桶旁边。

    绿色的垃圾桶里，雨水与垃圾混在一起，黑色的雨伞被浸泡在里面。周宇被恶心的掩了掩鼻。伸腿用力的踢翻了垃圾桶，一时间垃圾桶里的垃圾飞溅，周宇用脚挑出那把伞，冲着林桉挑了挑眉。“你给我下个跪，再说一句你错了。我就把这把破伞还给你，怎么样？”

    又对着使劲摁着林桉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松开。

    林桉忍着身上到处传来的疼痛站了起来，单薄削瘦的身躯在雨里更显的易碎。受伤的地方开始渗血，跟着雨水一起滴落。周宇最烦的就是林桉这幅鬼样子，明明是个可怜虫，但却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样，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你到底想……”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就像被折断的竹一样，跪在了航脏的，全是垃圾的地上。

    “对不起，我错了。”声音沙哑的像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人一样，林桉的头低落着，大拇指紧紧的摁住指腹直到泛白。屈辱吗？林桉自嘲的想，又自己否认了。只有人才会觉得屈辱，他，还算是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还是会说话的吗？”周宇狂妄的笑着，走到林桉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跪着的林桉，狠狠的踹在他的胸膛上，又来回碾了几下，用他的衣服去擦他的鞋底。

    “不过说实话，你这人真的是没皮没脸啊，为了目的，真是不择手段啊。” 边说边走到了那把伞旁边，林桉的视线紧紧的跟着周宇。唇角勾出一个戏谑的冷笑。

    穿着白色球鞋的脚重重的落在伞上，周宇下了死脚去踩，来回在地上碾压，没一会儿，伞的零件都迸飞了，彻底坏了。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浑身是伤的身体疼的有些麻木了，周围的环境就像扭曲打散的摇滚音乐，吵得他头疼。视线一片模糊，他感觉这些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他昏倒在了雨地里。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突然且急促的发问打断了这场闹剧。周宇看过去，是一个穿着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看上去应该跟他们一般大小。粗略看去，已经能感受到她应该是个气质出尘，长得不错的姑娘。就是面生的很，难道是隔壁一中的？不过一中什么出了这样的美女。

    季冉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跑的很快。她根本就不知道，过去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人，过得有多苦。上辈子，在他死后，她来过一次临夏，这也是她上辈子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那一次江晴也在坟前祭奠，江晴红着眼说了很多过去。她说，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过得这么苦。季冉，你这辈子，千万千万不要忘记他。

    那声音字字泣血，季冉的心也在滴血，她这辈子怎么可能忘的了。停下的时候，季冉的呼吸都还有些急促，面颊粉□□白的，还微微喘着气，眼睛里泛着泪光。直接一个健步过来，推开了周宇，怒气冲冲的开口：“你是想犯法吗？你信不信我报警。”

    声音细且甜。这小妞不错啊，周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摸了摸下巴。“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帮他，小心你自己被他连累。”

    季冉直接对上他的眼睛，眼睛里就像燃着火，说话也咄咄逼人了起来。“那你就留下来，看看警察怎么定罪。”

    “哈哈哈哈……”周宇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冉，却没有在说什么。

    “这次给你一个面子，小妹妹。”周宇放浪的说，然后对着后面的跟班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

    季冉看着他们走了，赶紧蹲下来看林桉的情况，把伞放在了一边，另一只手略微扶起林桉的上半身，另一手轻柔的拍了拍林桉的脸。“林桉，林桉，你怎么样，他们已经走了。”

    “我带你去医院，林桉。”

    林桉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温柔的呼唤，像雨后初晴的阳光。他努力的睁开眼，喉结动了动，艰涩的开口：“你，是谁？”

    又听到了这个声音，季冉只觉得恍如隔世，眼泪止不住的流，又想起，此时的林桉还不认识她。努力平静的的说：“我是季冉，是我外婆让我来找你的，就是许奶奶，她看你没有回去，不放心你。”

    “伞坏了，许奶奶借我的伞坏了。”雨里的少年，狼狈，阴郁的像个孤魂野鬼，心里却还记挂着唯一的那么点儿善。

    季冉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想要努力压制，开口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点哭腔，“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我带你去医院。”

    她努力的用身体撑起林桉，林桉虽然瘦，个子却依然很高，扶起来之后，根本走不了。季冉只能丢掉手里的伞，两只手努力的扶着林桉，林桉像是一只受伤的流浪小狗，乖顺极了，努力的自己也试着走，希望能让女孩省些力气。

    大雨里，互相搀扶的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季冉的泪水跟雨水一起哗啦啦的流。她，终于又见到了林桉。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

    林桉的脖颈突然感到一阵温热，林桉心上一颤。她，在哭。为什么？是害怕，还是因为在为他难过。不对，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他流泪。她应该是被吓到了。

    林桉努力抬起的用另一只手，很缓慢，也很犹豫，但还是做了。他轻柔的擦了擦季冉的眼泪，声音沙哑却温柔。

    “不害怕了，没事了，别哭。”

    季冉用力的攥紧林桉的肩膀，努力的吞咽下那些酸涩的情绪，扯开嘴角笑了笑。“林桉，我不怕，我只是有些心疼。”

    天地寂静，唯有雨声。林桉好像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