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4.

    亲近。

    什么亲近?

    江鲤看着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景元,眨了下眼睛。

    她说亲近了吗?

    ......

    她确实说了。

    看着眼睛弯弯的景元,江鲤一时只觉得无语。

    倒也不必这么配合。

    -

    其实,景元只是看着没什么变化。

    仙舟的将军这些年练就了一副变脸的好本领,就算在心里搭台子唱戏,面上的眉都不会动一动。

    比如此刻,他心下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一时被感情所扰,言语有失。

    方才的话,对于如今的江鲤来说,有些出格了。

    得想个法子解释,或者……

    景元心想,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抿着唇,眉头皱起,浅金色的阳光被树叶割碎,有两片恰好落在她的眼底。

    ……实话实说。

    江鲤。

    景元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一些旧事在眼前浮现。

    他认识一个“江鲤”,一个持明族的小姑娘。只是他认识的那位江鲤是丹鼎司的医士,穿着丹鼎司浅青色的长裙,身上带着草药苦涩的气味。

    若是那位,这会早已“景元元”“景元元”的叫唤,然后......

    然后景元也说不上来。

    他们分别的太久,记忆被时光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剩下的,几分真假,景元自己也说不上来。

    关于江鲤,景元还记得一些。

    彼时,年轻的云骑骁卫总是在午休的时候跑到这里。行医集市一向热闹,在重重的人影里,他总是能一眼看到那个坐在龙树下的人。

    尖耳朵的小姑娘坐在蒸笼高高堆起的小摊上,面前摆着一屉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笼包。

    年轻的云骑疑惑,丹鼎司是什么很容易让人饿的部门么?怎么每回找她她都在吃东西?

    医士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筷子的另一端打他伸向碟子的手。

    总是如此。

    景元记不清还是云骑骁卫的自己找过她多少次,也记不清江鲤在这坐过多少回。

    只是,总是如此,就会变成习惯。

    只要来丹鼎司,景元便会习惯性地看过去,不管那个人在不在,不管那个小摊在不在。

    很多次,他只看见龙树投下的,碎了一地的影子。

    至于这次......

    景元想起方才的那一眼,那一瞬的心悸,那紧随其后,自心底溢出的,不受控制的莫大欢喜,终只是暗暗叹了一声。

    ......是他着像了。

    -

    “……将军?”

    “将军?”

    江鲤有点迷茫。

    她在地衡司工作,见过的人越多,对人的情绪变化就越敏感。

    比如现在,她发现将军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

    江鲤微微皱眉,只觉得有点熟悉。

    啊。

    她想起来了。

    将军现在有点像小白,江鲤的房东养的狐狸。

    想到这,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景元一眼。

    很像,和偷偷找到掉在角落里的罐罐,欢天喜地地用牙咬开,结果罐子里面装的是散粉的emo白狐狸一模一样。

    不过将军比较像猫,而且小白小小的,没有他这么大只。

    想到这,江鲤抿了下唇,恨不得当场掏出玉兆发求助帖——

    拍马屁把上司拍emo了怎么办?

    -

    “......将军?”

    江鲤轻轻地叫了一声。

    “抱歉。”回神的猫猫微微低眸,紧跟着弯起唇角,又变成神机妙算、八面玲珑的将军:“是我一时失言,冒犯了小姐。惹得你不快,我道歉。

    “将军,我……”

    景元却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停留,他拉开与江鲤的距离,将桌上那屉未动的小笼包往她那里推了推,说:“东西要凉了,小姐还是尽快吃吧。”

    “啊......啊。”江鲤被这前前后后的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小笼包温热,正好可以入口。江鲤夹起一个,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给景元递双筷子。

    是了,景元还没走。他坐在桌子的一侧,支着脑袋,面上带着惯常的笑。

    ……他为什么还不走。

    这是江鲤吃的最难的一屉小笼包。

    “小姐。”

    就在江鲤快要把筷子的尖端要烂的时候,景元突然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

    非常经典的开头。

    江鲤保持着咬筷子的动作,认真地听他讲故事。

    景元顿了一下,他偏过头,金色的眸子映出身侧人的模样。

    “……她叫江鲤,是丹鼎司的医士。”

    持明的死亡,是遁入轮回,褪鳞转生。

    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却是两个人。

    景元早就知道,只是彼时不在意,如今却很难不在意。

    听到这,江鲤瞪大双眼。

    她知道景元要说什么了。

    “按照常用的说法……她是你的前世。”

    -

    江鲤听得很认真。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与景元记忆里的模样重叠。

    这样不好。

    景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棕色的地衡司制服上,心想。

    持明转世,前尘尽销。她已是另一个人,自己不该打扰她,亦不该透过她去怀念些什么。

    “昔年,我与故友时常在这里小聚。方才见着小姐,触情生情……”说到这,景元笑了一下。他看向不远处参天的龙树,神色不改,“言语冒犯小姐,实在不该。”

    “也没……”

    “我说这话只为解释前因,并非为自己开脱。”景元扫了眼插在江鲤口袋,露出大半的挂号单,心下了然,“小姐此次的费用,便由我来承担罢。”

    “啊?这倒也……”

    “小姐不必推辞,是我有错在先……”

    景元说这话时的模样实在是诚恳,再加上江鲤非常恰好地想起了自己此次检查的费用,医保报销的范围和账户的余额——

    “谢谢将军。”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

    景元没说什么早已沉入海底的旧事。

    见到江鲤明显变好的心情,他止住话题,跟着笑了。

    他该走了。

    景元此行明面上是检查,实则是为看望龙女白露。

    龙尊与龙师的矛盾,上任龙尊遗留的祸患……白露年幼,他实在不能放心。

    白露,江鲤……

    景元又想起幽囚狱里关过的那位,感到一阵头疼。

    丹恒如今不在仙舟,至于江鲤……该说不愧是她么?便是撞上魔阴身士卒,被一刀砍倒不得动弹,也能在恢复后爬起来,顶着满身血,若无其事地继续找快递……

    景元是看过罗浮杂俎的帖子的,流云渡的快递女鬼……

    那件事尚在调查,且不说突然出现魔阴身士卒,便是江鲤本身近乎诡异的恢复能力,就够他忙活好一阵。

    一桩桩一件件,如花坛里的杂草,怎么也处理不完。

    景元不禁感慨,他交好的持明不多,但真没一个省心的。

    说到底......景元也好,神策将军也罢,不管哪个身份,他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清风起,吹来一片云。

    他看着云片投下的影子,心底响起一声叹息。

    他该走了。

    景元站起身,临了,又看了江鲤一眼。

    容颜如记忆,可惜不是故人。

    “江鲤。”

    他轻轻唤了一声,在对方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浅浅笑了一下。

    “将军?”

    道别的话就在嘴边。

    景元笑着,却没说出来。

    他还是想和她多说几句。

    “……我听说,持明族会避开前世用过的名字。”

    “这个啊。”江鲤难得在景元这里碰到自己能坦然回答的问题,急忙说:“我本来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江鲤改过名字。

    她并不是罗浮本土的持明,至少这一世,她是在方壶仙舟长大的。

    在方壶的时候,她叫小茶,龙师给的名字普普通通,甚至有点随意。

    当年,方壶和罗浮有一个交换项目,江鲤报了名。出发的时候,方壶龙尊冱渊君亲自前往码头送行。就是那时候,冱渊君看了眼交换人员的名单,不由分说地把“小茶”改成了“江鲤”。

    听到这,景元脸上的笑不自觉僵了一下。

    前世的江鲤,是侍奉在冱渊君身侧的侍女。

    当年江鲤于罗浮脱鳞转生,化为持明卵。那卵孵化以后,冱渊君亲笔调令,派人来罗浮把她接了回去。

    景元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位龙尊的模样,那是位如冰般的女性。若非以对方的性格,她该不屑于耍这等无聊的小手段,景元是真的会怀疑她在故意给自己添堵。

    可这便奇怪了。若不是故意,多此一举,难不成是另有深意?

    ……又是一桩麻烦事。

    他想,面上却不显半点烦恼,依旧笑得随和。

    景元得了答案,便自然地与江鲤告别,背手走入人群中。

    罢了。

    只是一桩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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