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塔在档案馆最高层，和钛师傅在一起。」铁皮说。

    擎天柱接通了铁堡档案馆的通讯频段，艾丽塔的声纹在他的显示器里出现。

    「擎天柱？」她问。

    擎天柱说：「威震天打算对铁堡发动攻击了，我们做好迎战的准备。我需要你带领一支小队，护送钛师傅离开城市，去往安全地点。」

    「我们要从铁堡撤离吗？」艾丽塔担忧地问，「铁堡地下的魔力神球如果落入威震天的掌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会尽我所能阻止威震天，」擎天柱说，「我们还不知道威震天此次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优先攻击的目标必定是汽车人指挥部。」

    艾丽塔浅叹了一声，「好的，我会保护钛师傅的安全，请你也务必要小心。」

    艾丽塔的通讯切断了，记录厅中的汽车人开始准备撤离。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销毁操作台中的通讯记录，以及可能被霸天虎窃取的汽车人据点坐标信息，处理完毕之后，擎天柱带领着汽车人埋伏在档案馆外，为那些从地下通道撤离的汽车人掩护，同时等待着威震天的到来。汽车人对擎天柱的判断完全信任，尽管他们还没有看到霸天虎的影子，但却无一例外地听从指挥。

    最高议会大厅伫立在不远处，酸雨形成的腐蚀仍然停留在建筑物的表面。若是非战时，没有一个塞伯坦人愿意在酸雨的水洼里行走，雨水会对脚部装甲造成损伤，带来轻重不一的锈蚀，但只要没有侵入内部线路，就不会加快机体的老化。

    但是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汽车人会在乎酸雨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他们躲藏在铁堡档案馆旁边鳞次栉比的建筑后方，恒星周期已经步入黄昏，静谧的黑夜笼罩而上，铁堡仿佛变成了巨大的坟墓。

    擎天柱的光学处理元件映着一间破败的油吧，落地窗里一片昏黑，已经没有任何顾客和高纯度能量饮料了。整个油吧已经人去楼空，掉落的杯子和碎裂的玻璃散落满地，座椅倾斜，只剩下一片颓败和荒凉。

    这间油吧就是那个他还是奥利安·派克斯的时候，和爵士以及爱丽尔来过的油吧。

    恍然间，仿佛还能听到油吧中播放的音乐，那时的铁堡还是塞伯坦最繁华的城市，天空也不像现在这样，永远乌云遍布，弥漫着冰冷和恐惧。而今，爱丽尔在生命垂危时被改造成艾丽塔，爵士仍然处于强制下线的休眠状态，生死不明。

    擎天柱背靠掩体，战术面罩遮挡了他的表情，他身边的汽车人只能看到他正在沉思。

    「挥之不去的旧时光，是吧。」铁皮说。

    擎天柱回答道，「你不太喜欢这间油吧。」

    「太吵了，音乐太多了。」铁皮说，「但爵士很喜欢。」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淡，擎天柱知道他在想爵士是否还能苏醒。

    「救护车是个优秀的医生，他会找到方法治好爵士的。」擎天柱说。

    「他们来了。」感知器忽然说道。

    擎天柱抬头看去。

    暗淡的光线中，霸天虎的搜寻者在天边划出七道笔直的尾迹云，安静地向最高议会大厅疾掠而来。黑暗成为他们最好的掩蔽，如果汽车人没有埋伏在建筑外，屏息以待，他们绝不会发现霸天虎的空袭已经在逐渐向他们靠近。

    「炉渣。」铁皮低声骂了一句。「还好我们提前撤离了。」

    「不会只有这一队搜寻者。」擎天柱说。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个周期发动攻击的，擎天柱？」

    「能量块仓库遭遇的袭击已经证明了霸天虎的新武器是有效的，威震天不会犹豫不决，他不会给我们时间去调查这种新型武器是什么，或者想出应对方法。他必定会抓住奇袭的机会。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转瞬间，搜寻者小队已经靠近档案馆，擎天柱料想的声东击西是正确的，看来威震天确实是想让擎天柱前往小安珀塔斯城维护港支援，在这时攻击汽车人指挥部。但是，他们只能看到霸天虎的搜寻者小队，却没有看到地面进攻的影子。

    莫非。

    就连进攻汽车人总部也不是威震天的真实目的。

    他新发现的武器不只是可以为他赢得战争……

    擎天柱的处理器飞速运转，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他的视线聚焦在搜寻者为首的红蜘蛛身上，向铁堡档案馆投掷的炸弹仿佛在以极慢的速度下落，光学显像将投掷物放大，擎天柱模糊地捕捉到那颗炸弹的外形。

    不是普通的炸弹，而是一种不规则的紫色晶体，从半空中掉落而下，飞快坠向铁堡档案馆。

    十纳秒后……

    整个档案馆、以及周围的建筑，如同被拧成一团般，向内迅速坍塌，扬起一阵翻卷的气流，最高议会大厅霎时不复存在，这座整个塞伯坦的著名建筑，影响着塞伯坦的过去和现在的权力枢纽，就这么简单地化为齑粉。

    从没有什么炸弹能在一瞬间产生这样的破坏力，躲避在档案馆外的汽车人震惊地注视着这一幕，就像是骤然间，毁灭天地的力量被甩向地面，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一切，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都在顷刻间湮灭。

    擎天柱飞快地捕捉到废墟中闪过一阵暗紫色光芒。

    接着，下一纳秒，整个陷坑爆炸了。

    爆炸的冲击波猛然扩散，激荡在四周的建筑上，金属扭曲，玻璃迸裂，藏匿在近处的汽车人被震得跌倒在地。爆炸波及的范围过大，许多守卫指挥部的汽车人，即便是已经撤离了建筑，却仍然被火焰吞没。地下主层的通道也被彻底炸毁，塌陷的建筑物将其掩埋在废墟之下。

    硝烟散去之后，一艘巨大的舰船悬停在废墟上方。

    头顶的高空中，搜寻者飞掠而过，浓烟弥漫，铁堡档案馆如今变成了一个坑洞。

    铁皮低吼道：「报应号，是威震天。」

    报应号降下宽阔平坦的舷梯，一个银色的机体走了出来。火焰的浓烟围绕着他，红色光学镜亮起红光，在烟雾后方闪烁，脚步宛如深渊中传来的击震，一步步地踏过舷梯，从硝烟后方显现身形。威震天的右臂安装了巨大的融合炮，炮口嗡嗡作响，外甲几乎不会反光，呈现出暗沉而冷酷的银色。头盔下方，猩红色的光学镜望向档案馆废墟的方向。他站在高处，目光宛如在注视蝼蚁。

    一名汽车人战士在废墟中挣扎着，威震天走向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我将给你一个机会，你不会死在无人问津的黑夜，与其他的残骸尸首为伴，」威震天低沉的声音响起，「加入霸天虎。为塞伯坦而战，你仍然是我们的同胞。」

    汽车人战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什，什么？」

    「加入我，或者死去。」

    威震天平静地说。

    「你休想！威震天，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汽车人吼道。

    威震天的光学镜中亮起残忍的红光。

    擎天柱向前一步，走出藏身地。无论威震天要做什么，他都必须阻止，哪怕代价是暴露出自己的位置。

    浓烟滚滚的废墟横亘在汽车人和报应号之间，擎天柱喊出了威震天的名字：「威震天！」

    他声音穿过整片废墟。

    威震天的目光从汽车人战士的机体身上略了过去，他看向擎天柱，耐心完全耗尽了。

    「看来你还活着，奥利安·派克斯——或者现在应该叫你，擎天柱。」他径直向舷梯下走去，面对擎天柱，那名负伤的汽车人战士就在他的脚边，而他视若无睹，就仿佛汽车人痛苦的呻吟并没有传进他的音频接收器。

    威震天忽然举起手臂上的融合炮。

    擎天柱已经来不及阻止，汽车人战士的身体在一声炮响后，顷刻间被轰击成了碎片。

    「不……」擎天柱低声说。

    这一炮刚好轰击在胸口，机体的零件四散飞落，蓝色电弧闪烁了一下，转瞬熄灭了。失去生命的机体跌落，能量液从破碎的外甲缓缓流出，汇入废墟的缝隙中。

    擎天柱站起来，握住背后的能量斧。火焰般的光芒划过黑暗，他紧攥着斧柄，巨大的斧头照亮战术面罩。他的另一只手摸到离子爆裂枪，准备拉近距离，近身战斗之前开枪。

    现在不是汽车人反打的最佳时机，报应号随时可能起飞，但擎天柱知道，威震天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甚至是逃跑。

    擎天柱迅速做出决定，呼唤道：「汽车人——」

    埋伏在废墟周围的汽车人包围了霸天虎，指挥部被空袭炸毁，但他们并没有损失多少汽车人战士，威震天的闪电袭击失败了，擎天柱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威震天可能会袭击铁堡，霸天虎早就对这座城市觊觎已久，控制了铁堡，就相当于控制了整个塞伯坦，他们轰炸的目标直奔汽车人指挥部，威震天大概以为汽车人已经被这次轰炸消灭了一大半。

    「威震天，你要为你所做的承担后果。」擎天柱说。

    而正如同擎天柱所猜测的那样，威震天并没有下令撤离。

    「声波，去寻找塞伯坦核心，我随后就到。」威震天说，他猩红的光学镜看向擎天柱，目光中燃烧着残忍和恨意，「我有一场决斗要赢。」

    塞伯坦核心，其中有维持整个塞伯坦运转的超级量子计算机，除了钛师傅之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对于大部分塞伯坦人来说，魔力神球只是个传说。霸天虎为什么要找塞伯坦核心？如果威震天毁灭了魔力神球，塞伯坦就距离彻底凋亡不远了。

    「霸天虎，进攻——」威震天高呼道。

    战斗一触即发。

    擎天柱的离子枪击中了威震天的肩甲。威震天的融合炮与擎天柱擦身而过，能量斧的光芒随后向威震天劈去。

    威震天没有格挡，他发挥了一个身经百战的角斗士所拥有的狠厉，一拳击向擎天柱的侧脸。

    跟随擎天柱冲锋的汽车人和霸天虎碰撞在一起。

    天火变形起飞，从空中支援。红蜘蛛立刻盯上天火，搜寻者小队掠过战场，轰炸的火光在建筑的残骸上闪烁。

    铁堡档案馆的废墟变成一片火海，汽车人与霸天虎交战，子弹纷飞，损坏的机体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你们的反抗毫无用处，塞伯坦终究会归于我的统治。」威震天讽刺地说，他对着擎天柱的脑袋开了一炮，擎天柱用能量斧格挡，但还是在能量的冲击下倒退几步，威震天的拳头再一次迎面而来。「还没有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吗，领袖，这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名为奥利安·派克斯的图书管理员了。他如今可以与卡隆角斗场的最强角斗士势均力敌，领导模块不仅赋予了他领袖的资质，并且在他的火种中刻下了千万年以来塞伯坦每一任领袖的智慧。

    擎天柱挥出能量斧，劈砍直冲着威震天的胸口。

    斧尖带出一串火星，撕裂金属外甲，形成岩浆般的熔断。擎天柱只说了一句话：「我会击败你。」

    「你已经背叛了塞伯坦，」威震天低吼道，「我很享受，当我熄灭你的火种时，你总会意识到，你的顽固不化是有多么的可笑。」

    「无论你的计划是什么，它不能为塞伯坦带来繁荣，塞伯坦需要的是自由。」

    「自由？」威震天的声音提高了，「是我带领底层的、无人问津的劳工，为他们争取自由、食粮、反击的权利。是我，打破了腐朽僵化的阶级，让饥饿的底层人民变成无畏的霸天虎战士，无数人选择追随我。而你，拥护着最高议会——背信弃义，与我为敌。我将开启一个崭新的塞伯坦，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人，我必定消灭殆尽！」

    「你所开启的是暴政和压迫下绝对服从的噩梦，你与你想反抗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多少火种因为这场战争而熄灭，你的双手沾满了塞伯坦人的能量液，杀戮是你唯一的目的，权力是你唯一的渴望，而你只是冠冕堂皇地在为之寻找理由。」

    「狗屁不通！你敢与我谈压迫，你从没有经历过苦难，图书管理员，你仍然在为议会卖命。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面前。」

    「我为自由而战。」

    「带着你的自由死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擎天柱挥出能量斧，斧子直击威震天装有融合炮的那条手臂，从他的肘部砍断，电路和火花嘶嘶作响，飞溅的能量液在空气里燃烧起来。

    威震天怒吼着挥出一击，铁拳砸中擎天柱的头侧。

    擎天柱的战术面罩碎裂了一半，光学镜失去功能，头盔凹陷下去。紧急报错的声音连串响起，眼前出现铺天盖地的红色警告和系统受损分析，处理器几乎在一瞬间停止运作。

    融合炮铛的一声掉落在地，威震天右臂的线路暴露而出，他向后倒退了两步。

    擎天柱用能量斧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立，恢复着系统。他看到铁皮从战场的另一端飞奔而来，液氮子弹击中了一个霸天虎。

    「报应号，向他们轰炸！」威震天下令道，「用上全部弹药！」

    报应号发射出密集的导弹帘幕，战场覆满火光，轰炸夷平了汽车人的防线，同时也击中了战场中的许多霸天虎。但威震天岿然不动，并没有下令终止轰炸，炮火在他的周围形成刺目的焰火，浓烟滚滚升起，他猩红色的光学镜毫无怜悯地盯着在这场屠杀中死去的战士。

    不……霸天虎不该有这么强劲的火力。擎天柱想。除非，威震天打算在这场战斗中赌上所有的能量储存。

    汽车人的伤员数量正在增加，具有飞行载具形态的霸天虎离开了轰炸范围，汽车人开始败退。

    「汽车人，撤退！」擎天柱迅速下令道，他看到不远处铁皮的红色涂装已经被淹没在了硝烟中。

    擎天柱咳出一些喉咙中线路破裂而错流的能量液，重新持起能量斧，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掩护汽车人离开这片战场。

    就在这时，一道光影从火光中飞出，自战场低空掠过，在滑翔时变形，落入声波的磁带舱。

    「激光鸟已锁定塞伯坦核心的位置。」声波对威震天说道。

    「现在，」威震天按住断臂中迸溅出的电火花，疼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传感器，他甚至露出了狂妄的笑容，「就是你们的末日。」

    霸天虎自天空向擎天柱冲来，擎天柱不得不转身迎击。他举起离子枪，向两只霸天虎射击，丢出的能量斧又砍下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搜寻者的机翼。

    霸天虎的子弹仍然打中了他。擎天柱向后撤离，从通讯频道中呼叫铁皮。他突破重围时，轰炸带来的浓烟随风吹散，满目疮痍的战场显露出来。倒在废墟上的机体不计其数，能量液和机油胡乱混杂在一起，燃烧留下的灰烬洒满各个角落，掩埋着暴露在外的线路零件。中弹的战士嚎叫着，身边的另一个汽车人正在努力拯救他，擎天柱奔跑了几步，帮他们火力掩护。

    「撤退！」他大声呼喊着。但他还没来得及抵达现场，一纳秒间，一阵火光闪过，砰的一声，某个炸弹将那两名汽车人战士轰为碎片，细碎的零件和钢铁如同酸雨般凌乱地敲打在擎天柱的外甲上，擎天柱再次转移目标。

    某个之前被缴械的霸天虎，再次捡起枪对准了擎天柱。

    擎天柱注视着他，在霸天虎扣动扳机前终结了他。

    又一次，他夺走了生命。

    擎天柱望向战场。

    然而没有任何一条生命是他愿意夺走的。

    交火和激战的声音仿佛在离他远去，他的战术面罩碎裂，头盔和外甲满是弹痕、刮擦和火药燃烧的痕迹。

    在他战斗时，威震天走进了废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