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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之别

    民间传闻,七月鬼门大开,不宜嫁娶,因此林李两家的吉日,就定在了八月初六。

    因是续弦,本该一切从简,林家为表重视,礼节排场,均比原本的规制更高一些。

    可林十八郎毕竟是二婚,身上还无功名,真正高门世家的老爷夫人,这一天大多只派人送了份礼,并未亲自前来。

    李臻心头惶惶,好几日未曾睡好,这天凌晨,又是不到二更就被拉起来梳妆。沈峤与李六娘前来看她时,都被她白中带青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林家也派来了几个婆子帮忙,见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心中添了几分不喜,接过脂粉盘子,重重地往她脸上擦了几下。

    正要上口脂,沈峤看不下去,打断道:“今日行礼待客,怕是要折腾到很晚,四娘子不若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上妆不迟。”

    林家婆子对视一眼,若这新妇在众目睽睽□□力不支,晕了过去,才更是丢自家的脸,是以也不阻拦。

    李大夫人这些时日因着李臻的态度,对她的怜爱消磨掉了许多,但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如今将要嫁为人妇,不舍之意总归还是有的。

    “去给四娘子下碗鸡蛋面来。”

    她前日从李臻房中搜出一封写给唐平的信,此时对她颇多不放心,趁宾客未至,就在房间里亲自看着,不让她通过沈峤,再与唐平有了联系。

    李臻对此心知肚明,只嘲讽地笑笑,不久前,她们还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母女,怎地如今,将全身的刺芒都扎向了对方呢?

    她瞧着铜镜中凤冠霞披的女子,竟觉得有几分陌生,这真的是自己吗?难道自那日出了潭州,李臻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林十八郎的妻?

    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婚者,昏也。黄昏之时,典礼才会正式在林家开始。

    林十八郎穿着大红喜袍,身下是一匹油光水滑的赤色宝马,一对人马在前面吹吹打打地开路,新郎身边,簇拥着一众同窗及好友。

    李四娘的屋子里不许她一个还未成婚的女子多呆,沈峤和李六娘悄悄从后门溜出,在树后静静观看着将整个长乐坊堵得水泄不通的迎亲队伍。

    “沈姐姐,我以后可以不成亲吗?”李六娘忽然道。

    “是不是四姐姐要嫁去别人家,我娘才忽然不疼她了?可我瞧四姐姐,她也并不愿意啊。”

    李六娘还未及笄,豆蔻之年,尚未情窦初开,却敏锐感觉到自家姐姐的婚事并没有爹娘和嬷嬷说得那样好。

    沈峤沉默许久,只能安慰道:“或许等你长大,你爹娘就会想通,那时你不愿成亲,自然也就由得你了。”

    李六娘展颜一笑:“沈姐姐你真好,还愿意说好听的让我开心。不过我想好了,等回到潭州,我就出家做姑子去,或者去做女冠也好。反正,我以后绝不离家远嫁,与其像姐姐那样痛苦,还不如远离红尘。”

    沈峤没想到她这么小,就有了出家的想法,看来李四娘的事,给这小姑娘心里留下了许多阴影。

    她正要说话,余光中瞥见新郎官已到了李府门前,他身边围绕着的年轻郎君里,有位宝蓝绸衫,手持折扇的,不是郑学鸿是谁!

    正要退到树后相避,帷帽上的轻纱被风吹起一角,沈峤这才想起自己面上有纱幔遮掩,他不会认得出自己。

    郑学鸿刚刚做了从七品的太学助教,他一介商户子,已经算是一步登天。

    能在太学读书的,至少也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这些公子哥儿大多性情傲慢,心思很少放在读书上,他不过是个家世不显的助教,如何能被他们放在眼里。

    见惯了京城的纸醉金迷,谁还会想离开。此时的进士科与明经科,并非像后世科举一样三年一科,若无意外,年年都会举行。

    他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有不少人盯着,想让自家子孙顶上。

    想留下、甚至更进一步,只有两条路:一是得了圣上青眼,二是有贵人帮扶。

    上任两月,莫说想见天颜,就是见到自家顶头上司国子祭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很快就把第一条路暂时排除。

    至于贵人,他把视线投向了太学中的这些学子,是以今日,才跟随才华平平的林十八郎前来结亲,为他做些催妆诗来装点门面。

    他现在已然明白,母亲与自己曾幻想过的榜下捉婿有多可笑,这些高官贵族的婚事,第一个要看的就是家世,任凭你有多惊才绝艳,没有家世,就没有那张入场券。

    不过没关系,他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与不甘,暗暗发誓:以自己的能力,总能娶到贵女,拼得一分向上爬的机会。

    一阵微风拂过,他无意向李府另一侧瞧了一眼,树下站着两个头戴帷帽的少女,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身在潭州的沈峤。

    云泥之别,何必再想。

    他摇摇头,继续打起精神替林公子应对李家的“刁难”,再看时,那人早已不见。

    *

    李大夫人遍寻沈峤不见,命下人在府中翻了两遍,才在后院花园中找到两人。

    “六娘,你也真是的,都多大了,还带着你沈姐姐到处乱跑。”

    她语气中有些埋怨,虽然是在说六娘,沈峤心中明白,她是在指桑骂槐。

    “我观府中忙碌,也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只好与六娘在后院谈天,让夫人担心了。”

    沈峤说得客气,语气却淡淡,见到邓相之前,她不会与李家撕破脸,可她也不是面团一样的性子,任人颐指气使,真把她当自家门客。

    李大夫人一梗,随即脸上浮现出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亲热地拉住她:“沈娘子这话说得,我怎么会怪你?我家小姑子,也就是宋夫人,很想见你一面。”

    “我是新娘子母亲,不能同去林家,宋夫人可去送亲,想要带你一起。”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沈峤原还想着,自己有些失策,此时成亲,女方父母并不去男方家中,而邓玄籍的母亲,显然会去林家,而不是李家。

    这下倒是不用自己费工夫了。

    宋夫人约莫三十来岁,保养精致,与一身悍气的宋将军很是不同。

    马车悠悠驶向林府,宋夫人指了指车厢内的果盘,示意沈峤随意。

    “宋将军的老伤,已经无碍了吗?”

    沈峤不言,宋将军曾吩咐过她不要告知外人,此时就算是宋夫人问起,她也决意守诺。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合该自己去说。

    宋夫人见状,笑了起来:“你的脾气,还真和将军有些相似。你不必担忧我套你话,我也只是求个安心罢了。”

    她吃了块点心,问道:“你上京城来,我那嫂子给了你多少银子?我一瞧见你就很喜欢,想留你在府中做个女医。”

    沈峤听懂了她的暗示,微笑拒绝道:“四娘子是我的朋友,我才愿意送她来京。家人朋友皆在潭州,我不会久留京中的。”

    宋夫人听闻,并不放在心上。谁见识过了京城的繁华,还愿意回到凄凉冷清的楚地呢?

    等这小女子再待些时日,她考虑的,恐怕就是如何嫁入京城人家了。

    想到这,她忽然起了兴趣,细细打量起沈峤容貌,越看越觉得可行。

    “若沈娘子改了主意,我倒是可以给你做个媒,保你一辈子富贵无忧,不用在辛苦做医女谋生。”

    沈峤与她话不投机,在车厢里只觉得如坐针毡,她遇到过很多宋夫人一样的人,总喜欢揣测自己行医乃是被迫,生活得十分辛苦。

    无论她如何解释,都被认为是强撑罢了。

    至于做媒,她心中一动,想起一事,李臻在路上曾与她提过,自己的婚事,其中就有这位姑母的周旋。

    *

    林府内却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热闹。

    女眷按身份与关系远近围成几桌,宋夫人带沈峤坐下,只介绍道:“是我娘家的表姑娘。”

    身边人会意地笑笑,宋夫人娘家并不十分显赫,这位表姑娘,多半是来京中求姻缘的。

    “小娘子,你可找对了人。宋夫人是这京中一等一的好眼光,有她掌眼,保你美满一生。”

    沈峤微微一福,算作见礼,记下这一桌人的模样,低头听她们谈天,仔细从这些话语中梳理京中关系。

    贵妇们还以为她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也不理她,随意打些机锋。

    “……卢夫人今日竟也来了,她平日里都甚少出门。”

    沈峤竖起耳朵,另几人却有些怔愣,哪位卢夫人?

    此时对于出嫁女子的叫法,有随夫姓叫的,也有随自己姓叫的。卢夫人丈夫早逝,娘家却显赫,称她“卢夫人”的却比“邓夫人”多了很多。

    “是邓相的儿媳,看来邓相致仕,她也开始为了儿子的前程走动了。”

    有人嗤道:“她也该急了。要我说,邓六郎就该好好留在京中,在翰林院待上几年,凭他祖父,总能在圣上面前留些印象,这前途也就有了。可他一去下面州县,圣上过几年也就忘了这号人。连卢夫人自己的娘家,都不选他做女婿。”

    “邓六郎比之他的祖父父亲,的确差得远了。唉,可惜他父亲走得早,没来得及好好管教,卢夫人与邓相也惯着他,几年前他还去拜师谭太医,好让人一阵笑话,他这算是……长于妇人之手吧。”

    几人轻轻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沈峤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涩袭来。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隐含之意是只有做官才是正途。

    她先前也听谭芜说过,邓玄籍因想拜师谭太医,很是处在风口浪尖了一段时间,那时她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才知,原来这个梦想,在这些人眼里,竟然如此可笑。

    “……卢夫人看过来了,她不会听见了吧?”

    另有人向来不满邓相,不屑道:“今时不同往日,卢家还能为她这个出嫁女撑腰不成?要我说,她还是该在家里,准备邓相归乡的行李。”

    沈峤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另一桌,瞧见一个身着丁香色衣裙的清瘦女子,举杯遥遥相敬,目光中却不带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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