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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十一娘

    卢三爷做这一行,最需精通的就是拜高踩低那一套,起码的眼色是练出来了的。

    这女子的衣着与排场,比之卢大人家的小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语气中,又似乎与“才冠京华”的卢四郎相熟。

    不知遇上了哪位高门贵女?

    “小的处理些杂事,没想到污了贵人的眼睛,实在该死!”卢三爷也是能屈能伸的,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脸颊顿时肿得老高。

    “若小人有幸得知贵人府上,来日定当赔礼谢罪。”

    他姿态放得极低,心中却并不担忧,他扫尾向来干净,明面上从未沾染过人命。高利贷的事,这些世家包括宗室在内,有几个是干净的?

    谁把这事捅到台面上,谁才是真正的罪人。

    “赔礼倒是不必,至于谢罪,《律》言:不因斗竞,故殴伤人者,加斗殴伤一等。你去长安县衙门里找县令说道吧。”1

    以朱雀大街为轴线,西侧属长安县,东侧属万年县。西市附近发生的争端,自然要归长安县处理。

    要是以往,卢三爷自然不会把长安县令放在眼里,可这女郎对律法信手拈来,显然在家中颇受重视,若她不依不饶,用家世相逼,卢家也未必会保他。

    “姑娘何必如此,世家乃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听姑娘所言,与卢四公子交好,可否看在四公子的面子上,放小的一马?小的保证,以后催债,断然不会如此心急!”

    他却没注意到,那华服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之色。

    她不愿再与之周旋,向身边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会意,一挥手,不知从哪出来一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卢三爷和他的打手按翻在地。

    这速度、这身手,显然是经过特殊的训练,沈峤轻轻赞叹一声,这就是古代世家的暗卫或部曲吗?

    “记得告诉长安县令,是崔十一娘送来的人。”

    围观众人消息灵通的,都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长安县令正是崔氏子弟,得了自家女郎专门交代,卢三爷这回可是栽了。

    不少人偷偷抬眼瞧这位崔十一娘,只觉天上神妃仙子,怕也不过如此。传闻中崔淑妃花容月貌,艳冠后宫,观她族中女子样貌,就知所言非虚。

    崔十一娘走到秦掌柜身前,看沈峤与管大夫为他施针,一位嬷嬷警惕地贴在她身旁,防备着四周潜在的危险。

    “姑娘,多谢你……”秦掌柜悠悠转醒,看向管大夫,“贤之,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他的状况很不好,这次能救回来已是万幸,沈峤抿抿唇,不知该怎么说。

    秦掌柜笑笑:“趁人多,大家都给我做个见证。这鸿升堂,是我当年与同袍沈大夫沈如钧一同开的,在这里也有了将近二十年。沈如钧早已不知音讯,我的这半份,如若能保住,就交由管大夫吧,家中犬子,守业也难让我安心呀!”

    “我的身后事,也劳烦贤之你了。”

    管大夫嘴唇动动,他向来不善言辞,良久才道:“别说丧气话。”

    两个药童用门板将秦掌柜抬进去,沈峤思衬,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并未跟进去。

    “你的手,不去上点药吗?”

    崔十一娘抓起沈峤的手,悠悠开了口:“都破皮了,人家还不怎么领情,值得吗?”

    阿贵闻言,面色涨红,来到沈峤面前诺诺道:“多谢小娘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说罢,跑去铺子里,拿出一瓶未曾打开的金疮药来。

    那位面相精明的嬷嬷上前一步接住,阻止他靠近,打开闻了闻,点了点头,表示可用。

    崔十一娘瞥了一眼,拉着沈峤往马车边走,笑道:“算了,一个西市没什么名气的药铺,能有什么好药?我车上倒是有太医院配置的金疮药,小娘子要去往何处?我送你一程。”

    沈峤想到崔家是三皇子母家,她对三皇子可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与这位崔十一娘有什么交集。

    于是婉言推拒道:“多谢崔小姐好意。只是某在这边还有些事,小姐今日的仗义某铭记在心,多余的不敢叨扰。”

    崔十一娘笑意未改,语气却不让分毫:“那我陪着小娘子办事。”

    身旁嬷嬷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沈峤见她势在必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点头道:“那请容我去取一物。”

    她付过银钱,从食铺里拿出剑匣,未等车前护卫询问,主动言道:“里面是我的剑,还望小姐不要打开。”

    崔十一娘笑道:“无妨,你带上车便是。”

    嬷嬷知晓自家小姐的脾性,她想做的事,向来不容他人置喙,因此也未出言反对,只警惕地盯着沈峤。

    马车缓缓驶出西市,崔十一娘静静凝视着桌面上摆着的棋局。

    车厢内十分宽敞,沈峤默默地给手上敷药,悄悄抬眼望她,竟无端看出了几分落寞。

    丝毫没有众人面前引经据典,谈笑风生的模样。

    “你看我作甚?”

    崔十一娘落下一颗黑子,白子顿时陷入一片包围之中。

    沈峤不知她性格,只能斟酌道:“崔小姐侠骨丹心,某心中佩服。”

    “是吗?你说话倒是比……比府里那些人好听。”崔十一娘坐直身子,靠在马车壁上,“可我做了好事,也不怎么开心啊。”

    她左手一翻,打开桌下一个暗格,拿出一枚似金非金的令牌:“我瞧你也没那么高兴我帮了你。这样吧,你说说你是为什么忧心,我若觉得你说的是真话,就把这枚令牌送给你。”

    “等你遇到难处,去找崔家,他们看到令牌,自会有人帮你。”

    沈峤并不想要,可这位崔小姐,显然不会让她拒绝。

    她双手随意摆弄着药瓶,想了片刻,平静地道:“我只是觉得,那位卢三爷就算得到惩罚,也不是律法给予他的。少了一个卢三爷,整个大盛也还有千千万万个卢三爷。是以……虽感激姑娘,心绪却并未宁静。”

    崔十一娘执棋的手指一顿。

    她心中震动,长久地与沈峤对视,两人均未移开目光。

    良久,沈峤几乎以为自己太过冒进,得罪了这位贵女,对面人才长叹一声。

    “没想到小娘子竟还是我知己。”她稍拉开点车幔,挥手让侍卫离远一些。

    “我也在想,卢家走狗用权势来压平民百姓,从他们身上得利。我让他栽了一个跟头,不过是在用更大的权势压他罢了。”

    “他敢设如此高的利率,必然供养了卢家不少,为避免他胡乱攀咬,卢家必会大力保他,就算是我崔家,也很难插手。最多在牢里吃些皮肉之苦,不久就能出来继续鱼肉百姓。”

    她脸上显出几分嘲讽之色:“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卢家不干净,崔家又好到了哪里去?”

    沈峤没料到她会忽然说出这些话,自己却不好接口,继续说下去,就是大不敬了,于是只能沉默不语。

    往窗外瞧去,已经到了李府所在的坊门,沈峤连忙请辞:“多谢崔小姐捎我一程,我就在此处下车罢。”

    崔十一娘似是还在思索,随意摆了摆手,马车停下,目送沈峤离去。

    *

    “公主,那位沈姑娘,如今寄居在长乐坊李家,似是李家女眷的随行女医。”

    凤阳阁含真殿的书房内,一位额上点了花钿,正在练字的少女神色淡淡,听身边的赵嬷嬷轻声汇报。

    “哪个李家?”少女微微抬头,目露疑惑之色,李是大姓,她一时难以想到。

    若沈峤在此处,就能认出,这就是那日自称崔十一娘的美貌女郎。

    宁嘉公主梁知襄用崔家打掩护,已不是一次两次,崔家也心知肚明。她乃是当今皇五女,崔淑妃的幼女,三皇子的亲妹。

    其它公主皇子均以封地作为封号,“宁嘉”二字却蕴含了无限的期望。

    单看封号,就能瞧出她是陛下的掌珠。

    “是潭州一个小氏族,公主怕是没有听过。不过,她家有一位姑奶奶,是忠武将军宋茂的妻子。”

    宁嘉公主这才恍然。

    “良禽择木而栖,沈姑娘那样的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李家庙太小,在京城最大的靠山安国公府,早已日薄西山。她莫非是想当个跳板,攀上宋家?”

    世间众人攀附权贵,对于这位天潢贵胄来说,自小到大见得多了,她作为常常被攀附的那一方,对此接受良好,并未有轻视之意。

    毕竟出身本就是不公平的,寒门庶族乃至平民百姓想要出头,成就一番功业,总需要一个更高的台阶。为了这个台阶稍稍使些手段,她并不会放在心上。

    赵嬷嬷沉默一瞬,继续道:“恐怕不是,奴得知,李氏此番上京,是为送亲而来。林贤妃娘家的侄子,林十八郎,要娶李家四娘子做续弦夫人。”

    她话中含意十分明显,这位沈姑娘,与其要攀宋家,为何不直接投向权势更盛的林家?

    林国公府是开国勋贵,已在本朝帝位轮换之间沉浮了两个百年,曾与其并肩齐名的人家,大多已不见影踪。

    只有林家出了几个后妃,才于大姓世家之间慢慢积累下底蕴,屹立至今。

    宁嘉公主唇角一勾:“林家既无兵力,又无实权,不过靠裙带而已,有什么值得她投效?”

    “她若真有心,就合该明白,吾才是她真正心魂相守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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