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缇萦好似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中种种似乎是前世的记忆,又好像是今生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画面在脑中快速的回放,有母后带着她读书识字的场景,梦中的她小小的依偎在母亲怀中,稚声稚气的念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那时候的她总盼望着,何时才能亲眼看一看大漠的风光。

    她又见到了父皇,父皇亲自给她刻了一只小兔子,是用白玉雕刻而成,活灵活现、晶莹剔透的小兔子令她爱不释手,欢喜的抱着父皇直撒娇。

    那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了,也是支撑着她往后十年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如果没有那令人痛彻心扉的一夜,她或许还是这普天下最尊贵的周朝公主。

    她的幸福随着那夜魏军攻城,彻底消失。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母后对着她撕心裂肺的呐喊“走!快走!别回头,阿萦,永远别回头。”

    凛冽的寒风吹打着她的脸庞,身后的马蹄声阵阵,忽近忽远,好似一场围猎的游戏。周围到处都是渗人至极的笑,他们在嘲笑这只娇弱的猎物,居然企图逃跑。

    可是她不能停下奔跑的脚步,她不要被吃掉,她怎能甘心就这样死去!双脚早已经鲜血淋漓,她却毫无知觉。

    终于跑到了尽头,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后方是追赶不休的魏军,她终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平生未曾害过一人,为何会遭此劫难?

    罢了罢了,都是天意……

    瘦弱的身躯如同秋日落叶,从悬崖处滚落下来,自此后,再无周萦此人。

    “嗯……”

    意识逐渐清醒,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周围到处是难闻的草药味,让她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醒了!大祭司醒了!”侍女阿芜见到她清醒过来,一时欢喜,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不停地用殊丹语感谢他们所信奉的远古祖先。

    “我……嘶……”话刚起了头,胸口处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痛,直叫人想落泪。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脑中顿时回想起自己昏死前的那一幕。

    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狠厉的拿起弓弩精准朝她胸口,射了一箭,倒下去的瞬间,她第一反应不是感觉到痛,而是心中讶异,这人的箭法简直出神入化。

    再然后,她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就已经直直地晕倒了。

    “阿芜,我昏睡多久了?”

    她哑着嗓子,气息奄奄,强撑着力气问道。

    “大祭司,你已经昏迷整整七天了。你胸口的那一箭伤的实在太重,流了好多血。”

    七天了……

    这场仗,若不出她所料,必定是败了。

    魏军人才济济又兼兵强马壮,若是正面冲突起来,殊丹哪里是对手。

    淳于玉清此人阴狠毒辣,早年间弑父夺了这可汗的位子,高位上坐久了,野心也逐渐大了,她近些年到处开疆扩土,挑起战争不断,如今更是胆大把手伸到中原地区。

    殊丹较于魏国,在军事实力上自是比不过。但淳于玉清敢公然与魏国开战,靠的不是兵力而是用蛊。殊丹是靠养蛊起家,大小毒物数千种之多,凶险异常。若是将那毒物全然放出,也可抵得上千军万马。

    当年,她掉落悬崖,大难不死,得了淳于玉清相救,将她带回了殊丹。

    她捡了一条性命,却也从此失去了自由,成了淳于玉清的傀儡,在南山圣脉下被囚禁的十年里,她为她养育蛊虫,提炼蛊毒。

    她是她手中,最有力的一件兵器。

    她此次失手,叫殊丹损失大半,估计这淳于玉清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了。

    “呵!”缇萦忍不住轻声嗤笑。

    她的命还真是硬的很,几次三番游离在生死线上,可阎王就是不收了她,总叫她活了下来。既然她还活着,那么有些账就不得不清算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要把他们都送去阎王殿那里,如今这笔账上,又添了一个人。

    景廷,很好,她记住了!

    等来日,她定要在他身上捅一百零八个窟窿,方能解恨!

    ……

    正欲小憩,她忽然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屋中,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下,又恢复如初。

    “你醒了。”

    淳于玉清撩起袍子,潇洒坐于桌前,殷红的指甲轻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似乎也不着急听她回复,冷冷的开口:“这开春的第一场,我们就吃了败仗。不但折损许多兵马,就连厄尔泰部头领乌克也被那红脸贼所杀,如今魏军士气大增,这其中也不乏有大祭司的功劳,大祭司莫不是在山中呆的久了,这身手也钝了?”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了。

    缇萦面色惨白如纸,身上只套着件单薄的中衣,胸口处隐约可以看到血迹。强撑着破败的身子下了床,双手至于胸前,恭恭敬敬向淳于玉清行了一礼。

    “当年,我承蒙可汗所救,又将我带来殊丹,可汗于我便是天大的恩人,我纵使肝脑涂地也难报可汗之万一。此次是我一时大意轻敌,我无从狡辩,可汗如何惩罚都是应当的,只是恳请可汗再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淳于玉清冷哼一声,斜眼觑她:“你要如何将功赎罪?”

    “若想攻破魏军,倒也不是难事。我如今确实有一计,能使魏军人心涣散。”

    “哦?”淳于玉清有些兴趣,“还请大祭司细细说来。”

    “食者,民之天,兵之命。打一场仗,最消耗的除了兵还有粮草。前些日子,我收到暗线传来的消息,已有十万石粮食从雍州筹措好,预备送往边境。若能切断魏军后方补给,前线自然人心涣散,我们便可趁此机会,一举击败魏军。”

    淳于玉清不认同道:“何必费此计谋,依照我的手段,就将那些蛊虫全都放出来,魏军照样抵挡不住!”

    缇萦摇了摇头:“可汗此法太过激进,若非必要时期,蛊虫不可妄动。养一只普通蛊,需要耗费一年,若是血蛊,得吸食鲜血三年才能聚集精气,殊丹的底牌总是要留在最后才能露出来。”

    “何况,我们还得防着身后虎视眈眈的合兹部族,以防合兹暗中勾结魏国,致我殊丹腹背受敌。”

    淳于玉清心中暗自思忖着:“大祭司思虑周全,只不过依了你的计策也未必能成。魏军主帅向来心思极其缜密,粮草又是重中之重,他必派人重兵把守护送。”

    “这世上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任他铜墙铁壁,无所不能,也总有百密一疏之际。请可汗允许我亲自带领阿斯南部武士,改头换面深入敌后方,截断粮草。此计不成,任凭可汗处置。”

    淳于玉清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向她:“大祭司如此劳心劳力,本汗很是欣慰,只是你如今伤势未愈,还是留在殊丹,派了手下人去干吧,大祭司觉得如何?”

    缇萦苦笑一声,叹气说道:“可汗这是怕我趁此机会逃掉吗?我这条命从来都是可汗所有,便是可汗不信我,也该信我体内被种下的痴蛊。”

    痴蛊,是蛊虫中最诡异的一种蛊。

    无毒无害,一生只侍一主,就是它出生时所见的第一个人,而非宿主。不巧的是,这痴蛊第一眼见到的是她面前的淳于玉清,不是她。

    它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它有自己的意识,能探听宿主的心声。

    十年前,她被捡了回来,之后就被种下了此蛊,她从此失去自由。因为一旦被痴蛊发觉出二心,就会一点点的蚕食她的心脏,直至死亡。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解决痴蛊的办法,还得时刻逼迫自己静心,避免被体内的痴蛊察觉。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虽然没有找到破解之法,但是炼出了可以使痴蛊沉睡的蛊虫。

    痴蛊暂时被压制住后,她也明白,自己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她必须得让自己在活着的时候杀掉魏帝和面前的淳于玉清,来抵她二十年来所受的非人折磨和亡国之恨。

    “可汗莫再犹豫,此等小伤于我无碍。更何况此计只有我去才能成功,旁人不行。”缇萦讳莫如深说道。

    淳于玉清审视着面前一脸淡漠的女子,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不安,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被她说服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长安城的那张龙椅,她迫不及待想坐上去。

    可眼前这只养了太久的雀儿,如今好似长成了鹰,这只鹰在暗夜里潜伏着,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忠诚的话,可她无法看清迷雾中它隐藏住的真实样貌。

    “可汗莫在犹豫,如今攻破魏军指日可待,我定要斩下那魏盛之首级,将魏国献与可汗,以报答可汗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

    缇萦又加了把柴火,在淳于玉清已经燃烧起火苗的欲望上。

    淳于玉清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等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没有了方才的犹豫不决,她下定决心:“好!你知道,我总是信你的。非常之时,就要行非常之法,欲成大事,怎能缩头缩尾。你尽管去干,事成之后,我必定派人马接应与你。”

    “此计若是不成,任凭可汗处置!”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