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是。他帮着别人讨债,闹到了欠债人的主家面前,富家子弟捉弄人,说吞一块炭给一块银子。”管彤如实作答。

    宋乐安的固执凶狠此时便可见一斑,只是还未伤人。真瞒着这些,到了管为章身边,也会被看出来。不如直接摊开着说,好让管为章为他安排个更合适的位置。

    管为章心下有了决策:“让他先来见我。”

    “是。”管彤和父亲一向是多说不了几句话的,得了准信就要走,“女儿没别的事,就不妨碍父亲了。”

    管彤走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到自己院前又拐了弯,一头扎进管杉房中,待到家宴结束,才回了自己院中。

    远远就听到几个小丫鬟窃窃私语,管彤走近又没了声音,只偷偷瞄着旁边。

    白天的时候,管彤说“晃眼睛”,让人把花灯都熄了收起来。此时,花灯热热闹闹地被挂在廊下,各种样式颜色,挤满了一条长廊。

    “他没走吗?”

    “回小姐,白日里老爷派人来,齐王殿下跟着走了······”小丫鬟刚刚被捉了偷懒,语气有些生怯。

    这是走了又回来了。

    “知道了。”管彤有些头疼,“你们都退下吧。”

    等到人都散去,管彤走到被花灯装饰起的走廊下,寻了个地方坐下,道:“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慕思年便从房顶上跳下来。

    管彤看了几眼花灯:“你若是再晕,我就让人直接把你送回去。”

    “好。”慕思年点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你没有做错事,我也没有怪你,不必多费心讨好。”管彤强压下哽咽,“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不是你的阿姝,以后也别这样叫了。”

    慕思年,我不是你的阿姝了。

    “我不信!”慕思年立即就反驳,“你就是我的阿姝!全天下最好最好的阿姝!”

    这花灯真是晃眼啊,管彤看着看着,就红了眼。

    “我没有那么好,只是我们从小互相可怜,多陪伴了些时日。你看不到别家姑娘,只能看着我,便觉得千般喜欢万般可爱。”

    “撇开这些,你仔细看看我,我骄纵任性,自私虚伪,诗书礼仪一无是处。”

    “以后你遇到了更多的人,便能对比出我是怎样的人了。”

    “不值得,慕思年,我不值得你这样。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不要再,去讨一个所有人都不喜欢,永远都不可能有回应的人的欢心。

    慕思年沉默良久,才轻轻问:“阿姝是不喜欢我了吗?”

    管彤偏过头去,砸下一颗泪到自己手上,冰凉的。

    “是啊,不喜欢了。”

    有时候想想,管彤都觉得老天待自己实在是公允。

    给了自己救清远侯府的机会,却偏偏让她上辈子走完那么一遭。

    让她和慕思年纠缠得那么难堪,让她唯一翻案的证据被慕思年骗走,让他们彼此将爱意消磨殆尽,成为彻底的仇人。

    又让她清楚地记得这一切,再遇到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慕思年。

    叫她爱不得,恨不得。

    慕思年已经来到管彤身边:“阿姝,那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管彤只流着泪摇头:“不好,我是要和离的。”

    对上一世的他们来说,永远没法重新来过;对这一世的慕思年来说,只因为自己的奇怪,就要丢下十余年的情分重新来过,这不公平。

    “你别喜欢我了,慕思年。”

    “不好,我控制不住。”慕思年也摇头。

    “我去求陛下收回旨意,我不嫁了。”

    又有泪砸下来,不是自己的,管彤抬起头来,见慕思年也红了眼。

    “你可以和离,可以不喜欢我,别推开我好不好?”

    —

    那日哭到最后,他们两人都各退一步。

    管彤不去求皇帝收回圣旨,慕思年说不阻拦她日后和离。

    没几天便到了择好的吉日。

    大婚当晚,管彤自己掀了盖头,让下人新收拾一间房出来,搬了过去,锁好门便和衣假寐。

    不多时慕思年从窗户翻了进来,像第一次见到新婚妻子一般感叹道:“我娘子真漂亮。”

    管彤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

    “我叫慕思年。”慕思年自我介绍道,“婚书上写了娘子叫管彤,只是不知娘子可有小字?”

    “雀娘。”

    “唔,我不喜欢这个小字。”慕思年若有所思。

    管彤神色一动。

    不喜欢“雀娘”这个小字的是管彤自己。

    懂得一点事后就一直不喜欢了。

    雀娘,雀娘,总让她想起被困在笼中,折翼的鸟儿。

    不像管杉,小字叫“月裳”,一听便是家人偏宠到连天上的月亮都给她摘下来做衣裳的姑娘。

    管彤曾问祖母,为什么要叫自己“雀娘”。

    祖母说她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几乎要活不下来,于是便取了卑贱些的小字,希望能留自己的宝贝管彤在身边。

    管彤便不再提,可心中还是不喜欢。

    一日慕思年照例爬了清远侯府的墙,却站在墙头不下来,说自己新学了一首诗,非要吟给她听。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①

    吟到一半,慕思年从墙头跳至树杈上坐着。

    管彤仰头道:“这诗不错,我便从里面选一个做小字好了。慕思年,你觉得是‘姝’好,还是‘娈’好?或者‘炜’?‘洵’?”

    慕思年沉思,心道所有的字都配不上她,却偏要贫嘴:“都不好,你哪里和‘静女’沾边儿了?”

    “呸!”管彤踢了一脚树,“我偏要叫。就‘姝’好了,我漂亮,也当得起。”

    管彤确实当得起。

    慕思年看着管彤,随手拨了花枝,便有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到管彤发间,瞬间就被管彤称得失了颜色。

    慕思年问道:“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叫‘阿姝’?”

    “叫‘阿姝’如何?”

    管彤被唤回现实,坐起身,就看到慕思年盛冠华服,更趁得他面如冠玉,古雕刻画。

    管彤反应了过来,慕思年这是还念着他之前说的那句“我不是你的阿姝,以后也别这样叫了”,要找借口新起一个名,继续唤她阿姝。

    对着这张俊脸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脾气来。

    管彤道:“随你。”

    慕思年便喜逐颜开:“好,阿姝。”

    —

    成婚后算是相安无事。

    慕思年又常被召到宫中,开始忙起来。

    管彤也清点了自己的嫁妆,规整成银票,准备去会会上一世的富商。

    宋乐安新送来的信说,要他留意的唐姓富商昨日回京了,乘船从南方来的。船停在岸边不肯招那里的工人帮忙装卸,非派人去喊了自家奴仆过来,足足喊了几十个。抬走两个大木箱,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别人不知道,管彤最知道,里面是两块成色和大小都极其罕见的玉石。

    管彤还知道,这玉石会被人假借清远候的身份买走。后雕成玉石作柱,金龙盘旋,藏在清远侯府新建府邸的门前柱子里。

    为此,上一世的清远侯府不止有“僭越”的罪名,还被扣上了“贪污”的帽子。家产全部查没,案子还没定论的时候也走动不得。

    幕后之人真是好缜密的心思,好舍得的血本!

    管彤恨得牙痒痒。

    离管为章在任上出事还有十天,玉石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幕后之人买走的。

    富商虽运得低调,但能得到消息的人知道此事想必不会太晚,她得提前行动。

    管彤下了马车,就看到等着的宋乐安。宋乐安也见了她,跑过来行了礼。

    宋乐安如今伤完全好了,俨然是眉清目秀的读书人模样。

    管彤道:“最近跟着清远候,事务可繁忙?”

    宋乐安摇了摇头。

    “过几日清远候会去隔壁州县一趟,你得到消息了去齐王府找我,有事要安排你做。”管彤又道,“此事若做得好,你便可以把笑白接回去了。”

    宋乐安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那日她拦下的女子叫作笑白,上面有个祖母,没被她父亲卖去做玉屏风前,就和宋乐安互相扶持,颇有相依为命的意思。

    到唐府门前,两人却吃了闭门羹。

    “这位客人,您请回吧,我们老爷说了,这五天全府戒严,概不接见外客。”小厮为难道。

    “我是听说唐老爷近日得了好东西才来的,也进不去么?”管彤拿出一张银票塞给小厮。

    唐庆雷新得的这两块玉石太过贵重,能得到消息的人不止非富即贵,还得有头有脸,颇具人脉。

    小厮接了银票,态度不好强硬,神神秘秘地说:“就是因为这个‘好东西’,老爷昨日才带回府上放出消息,今日便收到了盗圣的‘请帖’。”

    “请帖?”

    “对,一封信,被发现的时候就贴在‘好东西’上面,写得文绉绉的,说五日后来,把它们‘请走’!”小厮说到此处有些激动。

    “就没有可能是威吓?府上的人查了吗?”

    “查了,可府上的人根本进不去放东西的院落。”小厮声音更低,“而且,我们老爷在没到京城的时候,就接到过一份一模一样的‘请帖’,那一次,一百多号人守着,可还是······就在眼皮子底下,把东西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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