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间簇拥的桂花香飘了整个小区。太阳一照射，香味就浸上了一层柔和气息。

    江家的中秋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一家人一起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在阳台赏赏月再吃点猎奇的月饼。

    白天江海有不少生意伙伴拜访，家里的月饼多到没处放。于是陈真收拾了一些水果，让江凡凡一起送给邻居。

    其他邻居还好，轮到程家，她先是在脑中构想了无数种和程屿面对面的场景以及术语，接着才伸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程母。

    “阿屿在书房里忙着待会儿的工作，你先进来坐坐？”

    赶紧表明自己的来意，东西送出去后江凡凡逃也似的上楼。

    晚饭后，康琳跟江凡凡发消息：今晚九点直播，你看不看？

    江凡凡打字：不看。

    对面不信：真的不感兴趣？

    江凡凡：嗯。

    话虽如此，等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到二十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她自暴自弃般戴上耳机进了房间。

    从微博分享的链接点进去，等服务器连接成功后，直播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

    花里胡哨的礼物霸占了屏幕，五颜六色的字体不停滚动，出现最多的名词当属“山与”。

    导演出声：“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大家明显不想理睬，继续刷着要看主役。

    “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开始联系我们的配音老师！”

    最先上线的是“女主角”。和剧里偏软的声音不同，声音空灵且御，足以证明她的水平之高。

    她打趣：“好热闹啊，早知道这么多人我就盛装出席了。”

    弹幕疯狂刷“老婆”“斯哈斯哈”诸如此类的字眼。

    适当活跃，导演继续吊观众胃口，“好，让我们看看下一位老师会是谁——”

    又来了两位主役，山与依旧未出现，观众的期待值拉得越满，节目效果也就越好。

    眼看着弹幕里已经有不少人不耐烦，导演适时搬出最后一尊大佛，“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大家期盼已久的，这次的男主角——我们的‘山与’老师！”

    “大家晚上好，我是配音演员山与。”

    此话随着连线一出，直播间彻底沸腾了。

    程屿的形象出现在屏幕里，虽然只有上半身，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养眼。他是带着笑开口的，可江凡凡还是听出了疏远的意味。

    这是他们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用聊天和通话沉淀下来的直觉。

    嘴角是浅显的弧度，声音不卑不亢。神秘面纱终于掀开，耳朵粉立刻化身为颜粉，甚至有不少人直接磕起了他和女主角的CP。

    导演解释：“由于各位老师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又恰好是中秋佳节，所以我们这次采取的是线上模式。”

    江凡凡盯着属于程屿的那块屏幕，背景装修和他家的整体风格无二，看来宋姨说他在书房忙，忙的就是直播这件事。

    第一个环节是自我介绍。每个cv说的内容无非都是名字以及在剧中配的角色，再就是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下一个环节是剧情向。

    在正式开始这个模块之前，导演小小预热了一下，“我们不少的听众都评价说各位老师配音很贴切原著角色，想问问老师们是怎么看中剧本，发掘角色以及贴合角色的？”

    女主角率先发言：“我是先看到试音本的。说实话一开始我试的并不是这个角色，第一感觉就是女主的性子很软，我比较偏向于贴切现实中我的声音形象。之后在网上搜了下书粉推荐的帖子，我才去进一步了解整体故事。在我看来，这本书不仅仅讲述的是一个暗恋的故事，还有一个女孩一步步突破自卑等自我枷锁的成长。”

    江凡凡更好奇程屿会怎么说。毕竟这样的话题导演肯定已经在正式直播前和主役协商过。

    轮到程屿，他并不急于开口，似是在回忆，随后轻声笑了。

    声音被麦克风捕捉，电流好像穿透屏幕，一时之间让人的心有种微麻感。

    “在试音之前，我先了解的原著。”

    他娓娓道来，却将江凡凡的呼吸都抓住。

    早在这个时候就知道了她的马甲？

    她屏住呼吸，继续听。

    “说实话，我之前可以说是从未接触过女性频道的文章。女主的感情很细腻，可以说是‘后劲十足’，相对之下男主的感情就很隐晦，甚至说是看不出来，所以我觉得把握这个度很难，试音也迟迟没录。”

    导演搭腔：“那最终是怎么做的决定呢？”

    指尖在扶手上有意无意敲击着，等导演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程屿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他说：“因为我看到聊天中提到原著作者全程参与了剧本的改写。我想，能写出这样细腻的故事从而引起众多读者的共鸣，借着这样好的作品跳出舒适圈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导演揪着他薅：“老师您刚刚也说把握这个‘度’很难，我想知道遇上‘度’的时候您是什么解决的？”

    “我联系到了作者。”程屿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好似明显些，“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话题点到为止，却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在旁人的耳朵里，他这番言论无疑是在认同赞赏原著作者，在剧火的时候还给书带一波流量。

    落到江凡凡耳朵里就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场子已经热起来，剧情向的问题无非和剧里的情节挂钩。进入互动向时江凡凡已经有些兴致缺缺，正要滑动屏幕退出直播间，导演的话及时叫停她的动作。

    “假如面前的ta是你喜欢的人，你会对ta说什么。”

    鬼使神差般，江凡凡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这个问题对于女主角来说没有难度，对面已经是“喜欢”的人，代入剧中的角色设定，她说，“有一天你那不可思议的甜笑，穿过闲谈的缝隙，摇醒了我昏睡的青春。”

    这是泰戈尔笔下的句子。

    轮到程屿，他说：“我存过你的照片，你喜欢的歌我后来也爱听，你有过的情绪我也一起消化，其实我远比见面更喜欢你。”

    脑子里嗡嗡作响，江凡凡觉得自己好像和上头的观众混为一体，在声音以及这段话中无法脱身。

    直播间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字游戏，或许清醒的只有程屿一人。

    江凡凡溃败似的逃离直播间。

    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妖言惑众”，她取下耳机和手机一起抛弃在床上，故作镇定走出房门。

    陈真和江海在阳台上赏月。

    对于江凡凡制造出来的动静，江海并未做任何反应，自顾自拿着手机对着月亮拍照。陈真则是在看见她之后招手让她过去。

    “张嘴。”

    膏状物被塞进嘴里，有了前些年积累下来的猎奇经验，江凡凡并没有囫囵咀嚼。

    她吃得小心翼翼，先是白莲蓉的甜腻，舌尖和牙齿撇开这甜到发紧的味道之后，品尝到的又是盐渍梅子的酸涩，细品还有丝咸味。

    “这什么？”江凡凡五官都皱在一起。

    “青梅月饼。”陈真期盼的眼神黏在江凡凡身上，“好不好吃？细细品完再说话。”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梅子的味道已经中和了莲蓉的腻味，原先的酸和咸开始回甘，想要尝得更仔细一点时，这种味道又消失不见，更让人惊讶的是，最后包裹在外的一层白莲蓉也不那么腻了。

    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好吃。”

    江凡凡霸占江海的位置坐下，又捻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哪里买的？”

    “我做的。”陈真回，“是不是很有生活的味道？”

    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没安好心。江凡凡也不看她，抽了张纸擦嘴，又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接着快速起身溜回房，大声道，“没吃出来。”

    房间门关上，世界里又只变成一个人的小世界。

    江凡凡并不急于回到直播间，刷了一会儿短视频，等她再次想起直播这件事时，直播间已经进入最后一个CP向话题。

    直播间里氛围热切，主役们不时开着能活跃气氛的玩笑。

    视线挪到之前关注的那个位置，她看见程屿端起了水杯。乍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他手里的杯子和当初他送给她的那个几乎是一模一样，要不是自己的杯子还放在抽屉里，她指定觉得两人在共用一个。

    话题突然提到程屿，杯沿离开唇的时候，唇上的晶亮清晰可见。

    导演问的是：“老师，我觉得你喝水之前的嘴有点奇怪。”

    唇上的水渍被舔舐的动作带走，他不咸不淡开口，“我想可能是因为少了一个人贴着吧。”

    之前撩拨的话术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明明是会被认为“油腻”的一句话，但不知道是因为在特定的环境里还是因为他的眼神和动作没有旖旎存在，这句话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又或者是他的脸配上这句话毫无违和感，总之直播间又被礼物和弹幕刷屏了。

    剩下的每一分钟，江凡凡都“在场”。

    手机页面显示“直播结束”，她怅然若失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眼神空洞。

    好像……越听越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