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风还是很沉闷，星星倒是出来得早，忽明忽暗很是亮眼。楼下有孩童嬉戏的笑闹声，又在大人的叫唤中逐渐归于平静。

    白天睡得多了，夜晚没有高温迷糊神经，睡不着的江凡凡胡思乱想了一晚上。

    之后几天，她会特地早起半小时出门上班，连下楼都是选择走楼梯，就是为了避免一切和程屿碰面的可能。

    除了在办公室内，其余地点都不佩戴眼镜。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她在工作上的表现可圈可点。感觉到她这些变化的同事忍不住问起，就连戴眼镜这件事都没放过。

    江凡凡揣着明白装糊涂，半开玩笑半认真混过去，“人生就像测视力，有些事情别看得太清。努力赚钱才是王道。”

    一番插科打诨后，组长提醒众人明天要开会。后天就开始放中秋和国庆双假，在这之前是要开例会总结的。

    “听说美术组招聘到新画师了，学历还很惹眼。”

    越描述越带有神秘色彩，大家都好奇起来这位新画师的来头。但再多猜测都是无解，江凡凡只过一遍耳朵，具体实力如何还得看下次的活动。她按照之前的样子躲开程屿回家，刚坐下就收到了康琳的消息。

    先是发了一张微博截图，紧接着在底下猴叫，“你对象前几天答应参与广播剧特辑的线上采访了，时间就定在中秋！这可是他第一次公开露脸。我才看到这个消息，你这个原著作者肯定早就知道！”

    诚然，微博的“特别关注”早就弹出了有关这期特辑的消息。

    由于这季广播剧总播放量达到新高，为了抓住流量，导演和策划早就在群里表明了要线上采访演员以及幕后的意思。其他主役当然乐意至极，在中秋佳节，能借着剧的热度打响自己的知名度何乐而不为，关键就在于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山与。

    作为“男主角”，他原本的吸引力就很大，谁都想一探究竟他神秘面纱后的真实面貌。

    于公，这件事早已脱离原著；于私，她不再想关注山与这个人。

    所以江凡凡压根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甚至没在群里说过一句话，只是没想到程屿会答应。

    她也不想探究他的心思，跟康琳说：我们没可能了。

    在微信通话中，江凡凡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对方。

    康琳愤懑：“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又说出自己的疑惑，“可是你怎么就认定他知道你的作者马甲，万一他就是不知道对面是你，想要和你发展为男女朋友关系的呢？”

    “看他的反应。”江凡凡坐在书桌前收拾东西，他送的那只陶瓷杯孤零零立在桌面上，只是看一眼都能想到当时聊天的内容。眼不见为净，她把杯子随意装进一个盒子里，接着就往抽屉里放。

    “婚礼结束后的那一天他没给我发消息，后天也是，不至于说宿醉得这么厉害。现在想想，不仅是参加婚礼的时间这么凑巧，从之前的聊天里也能看出来蛛丝马迹。他知道对面是我，就是不清楚他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了。”

    她边说边把其他东西放进抽屉，轮到那张被裱进相框里的金奖券时，江凡凡的动作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一样被锁在了里面。

    “这学期还有两场考试，具体要不要辞职备考我也不清楚，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就这样吧，反正不接触就好了。”

    但处在同一家公司还是同一个楼层，想不接触也是件难事。

    开例会的时候，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程屿无声观察着江凡凡的神情。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如此平淡。嘴角抿得平直。她没戴眼镜，视线只随着笔尖移动，偶尔抬头看一眼台上发言的人，之后又低下头去。

    哪怕她有躲避他眼神的一个小举动，程屿觉得自己都不会这么无措。他好像被她彻底划出了生活圈。可偏偏她没有删微信好友，之前的所有联系都还没断。

    就像一条条透明坚韧的丝线，缠住他的四肢百骸。

    “待会儿轮到你发言了。”一旁的组长提醒程屿。

    程屿收回思绪，在掌声响起的时候起身走向演示区域。

    汇报总结，没有什么难度，程屿从容地把自己组别的工作进度讲述出来，视线有意无意往江凡凡的脸上瞟。

    她的视线终于投到台上，却不是他身上，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心脏空落落的，即使到了座位收到罗璃的消息也毫无感触。

    会议一结束，江凡凡立刻收拾好东西跟在同事身后出去。玻璃门将世界割裂，她如释重负呼出口气。

    好在绷住了。

    只不过出乎她意料，比程屿更早造访的另有其人。

    “你好，我是美术组新来的画师，我是罗璃。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罗璃特地赶在下班后江凡凡走之前拦住她，开会时她就注意到了程屿的心不在焉，都说眼神骗不了人，他的眼神和当晚婚礼她离开时如出一辙。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才能打破过去几年属于程屿的平静。

    听见来人的自我介绍，江凡凡的眉头不禁蹙起。

    萝莉？谁没事会说自己是个萝莉？

    艺术？

    神经。

    江凡凡的视线往左边瞟去。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这是人在回忆时不自觉会露出的细微神态。在罗璃眼里却有了不同的意味，她正斗志昂扬，下一秒就被对方说的话噎住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我们见过吗？”

    每一处五官都透露着真诚，罗璃有些手足无措，报了个准确的日期，“就是那天，想起来了吗？”

    好像是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但那时候哪有别的心思想这些。江凡凡拖着音调啊了一声，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只想在离开公司大楼之后就开始享受假期，“你好，祝你在这儿的工作顺利，我先走了。”

    和程屿有关的一切，都要远离才是。

    等江凡凡的身影彻底不见，罗璃就往另一个小组的方向走，恰好和程屿一行人遇上。

    她的眼神立马就亮了。

    有人出声打趣：“这位是小程的什么人呐？”

    “邻居，也算是半个亲人。”声线不沾染什么情绪，就好像在陈述一个客观公式。

    他和江凡凡两人一前一后，搞得罗璃心里的那口气不上不下。

    一到车里，程屿就冷不丁开口了，“以后在办公室里我们不要走得太亲近。”

    罗璃下意识反问，自然而然把程屿的反应和江凡凡挂上了钩。

    “你是女孩子，办公室人多嘴杂，你也不想总是被人在背后议论吧？”

    “我行得正坐得直，为什么要害怕被议论？”

    “这不是小时候玩的大人游戏，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别把温室那套搬到丛林里。”

    程屿的眼神扫过来，毫无温度，也没有幼时任何的让步可言。不是丛林里的狮兽，而是只在局外观望的摄像头。

    嘴唇下上噙动着，被吓到的罗璃好半晌才讷讷开口，“你怎么变得和小时候的阿祁哥哥一样了……”

    幼时的宋祁是冷漠的，理智的。

    闻言，程屿盯着前面的路，绷着的嘴角片刻才有了弧度，“抱歉，我没控制住。但有些事，你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这个有数可以指很多。

    罗璃紧紧扣着自己的包带。

    程屿这里有壁，那她就从另一边下手。

    江凡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罗璃的“猎物”。晚饭之后她捧着电脑在沙发上码字，江海在洗碗，陈真在冲浪，一家三口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门铃响的时候，沉浸工作的江凡凡没有动作，等客人已经坐到沙发上时，她再想离开就不礼貌了。

    毕竟话题提到了她。

    一眼就看见她的宋黎清关切地问：“好几天没见到小凡，连你们家的动静都小了，平时可热闹呢，身体好点了吗？”

    江凡凡合上电脑，粲然一笑，“已经好透了，谢谢阿姨关心。”

    宋黎清来是为了在离开前邀请江家去玩的。

    宋祁的婚礼圆满结束，她回到梧析的任务也完成，梨园还有一堆事在等着她，已经耽搁许久，本打算回去。可偏又碰上双节抢不到票，路上定是塞得满满当当，干脆就待到节后。

    “决定好出游计划了吗？”陈真放下水杯，看起来对出游很感兴趣。

    江凡凡端起自己的水杯小抿一口，宋黎清说出一条，她就在心里盘算出一条拒绝的理由。

    “行啊，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家需要准备什么吗？”陈真拍手叫好。

    宋黎清起身，行步款款，语调也轻快，“不用带，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们只要人到了就行。”

    她人一走，江凡凡立刻举手发言，“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江凡凡的眼神透露着无语，宋黎清问出这个问题的话还能理解，陈真这个明眼人就很装糊涂了。

    “可你不是说已经决心忽视他了吗，那为什么还要在意他在不在。”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妈妈你懂吗，你肯定懂的，提前祝你们玩得开心。”江凡凡抱着电脑就要进房间，“我先逃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