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天命十八年,冬。定国公府后街偏僻小巷处。

    “东西带来了吗?”女人确认无人看见后压低声音问道。

    “带...带来了...”男人一脸憨厚相,哆哆嗦嗦地将用纸包裹好的东西从怀里拿出来,磕磕巴巴地问道:“妹子,这可是毒...毒药,你究...究竟要干啥呀?”

    女人见男人迟迟不肯递过来,于是自己上前从男人手里抢了过来,接着把钱袋扔给了男人,“管那么多干啥?娘的病有钱治才是正理”,说完就要转身回去。

    男人不依不饶地拉住女人的衣袖,急道:“咋...咋能不管?你每月月例是五百钱,可自打三个月前,你每月拿回的银子有五两之多。你自小主意大我也不敢多问什么,可如今你...你让我给你弄砒/霜...妹子啊,咱娘...”

    一听到自家老娘,女人的脾气腾地起来了,她低声朝男人吼道:“你跟娘说啥了?娘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要气死她吗?”

    男人打小就是个怕妹子的主儿,见自家妹子生气了立马解释道:“没..没有...我又不傻哪能告诉娘...我是说娘要知道这钱的事儿肯定不让...你...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跟娘可上哪儿淘弄那后悔药儿去啊...妹子,听哥话,咱啥也别干成不?”

    男人刚说完话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看着大哥可怜兮兮的样儿,品绿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可自打上了那贼船自己就算是入了伙了,俗话说开弓哪有回头箭?再危险自己也得硬着头皮跟着走了。只是,这些事儿不能跟大哥说,一是怕他也跟着担惊受怕,二来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危险就多加一分,紧要关头她万不能大意。

    她低声安慰道:“哥,我自小就聪明,啥时候吃过亏?这药...又不是用来做坏事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你要记住,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连娘都不行,记住了没?”

    潘吉祥连忙点头,“妹子放心,我最听你的话了。”

    品绿欣慰地笑了笑,“天儿冷你赶紧回去,别让娘等着急了。有事儿的话,我就让后街门儿的宋婶子给你捎信儿...无事千万别来...这国公府里的规矩大着呢...行了,快回吧。”

    潘吉祥连连点头,将钱袋揣好后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来,傻呵呵地笑道:“这是你嫂子让我给你带的紫砂糖①。”

    嫂子自从听大夫说紫砂糖能通经活血后就没给自己断过,有了这糖月信来时自己也好过许多。要知道这紫砂糖可不便宜,还不是嫂子从嘴里为自己省下来的。想到这儿品绿心里热腾腾的,有娘和哥哥嫂嫂在,就算再难自己也能挺过去。

    送走哥哥后,品绿将装着砒/霜的纸包小心翼翼地塞在袖子里,自己在那里面特意缝了一个小口袋。稳了稳心神后,快步从定国公府后街门回了养体轩。

    ★★★

    养体轩正堂西次间。

    品红正坐在梳妆台修剪眉毛。时下流行细长的眉形,可偏偏她原有的眉毛不仅粗短还极其茂盛,惹得其他丫鬟背地里常笑她长了一对“毛毛虫”。

    她自来吃穿用度和小姐比肩,连自家小姐都得哄着自己呢,哪里能受得了这份气。只可惜,自己命薄摊上了府里二房的这位,虽说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可还不如夫人房里的三等丫鬟风光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拿起台上小姐用的螺子黛细细地描画起眉毛来。此时,柳嬷嬷正好进来,瞧见自家女儿不进去服侍小姐还大剌剌地用起小姐的东西来,她竟也不说什么,一派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样子。

    品红扭头见娘进来了,立马放下眉笔,娇嗔道:“娘怎么去了好半天,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柳嬷嬷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如花似月的女儿,“夫人给橙姐儿找了门好亲事,就和我多说了几句。”

    “好亲事?小姐都十九了,能有什么好亲事?”。品红一脸的不信。

    柳嬷嬷笑道:“于她不是,于你可是大大的好姻缘呢!”

    听娘提到自己的事儿,品红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娘又胡说了,我一个丫头出身的,哪能有什么好姻缘?”可话虽这么说,她的眼睛里却透出期盼的目光。

    柳嬷嬷也不和女儿绕弯子,直接就把今天的事儿全盘说了出来。

    原来定国公夫人杨氏想把二房侄女儿嫁给自家的侄子来个亲上加亲。美中不足的是,杨家公子先前有过妻室...虽是这样说,可是这二房大小姐因祖父、父母接连亡故,至今已守了七年孝...着实是不好婚配的。

    如今杨氏的女儿已是将笄之年,若是女儿的堂姐仍待字闺中,自家女儿却先有了人家...这外人还不得说定国公府大房欺负二房孤女?所以,眼瞅着二房大小姐就要出孝,她的婚事自然成了杨氏心中的一块大石。

    好在杨氏娘家侄子此时也为亡妻守满了一年,这不是命定的姻缘是什么?自己被国公夫人叫过去就为的这事儿。自打二夫人去了后,小姐对自己是言听计从的。自己劝两句她也就应了,没有不完的事儿。

    最妙的是,那杨家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圣上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人又长得仪表堂堂。听说与妻子成婚多年虽未有子嗣却也从未置过妾室通房,是京都内为数不多后宅清净的大家公子。自家小姐从小体弱多病的,于生育上必会艰难些。这笼络姑爷生儿育女的大事自然就落在了自家女儿的肩头。

    品红听着自家娘的话,脸羞得更红了,心气儿却飘得更高了。心想,就小姐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姑爷哪里能看得上?若是自己能为姑爷生下长子,除却小姐谁还能高过自己?到那时候,姑爷房里还不是自己一人独大?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似乎一飞冲天的美梦就在眼前。却不知,本该在西稍间暖阁内小憩的大小姐钟橙早就将她们二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既不气也不慌,起身望了望窗外估摸了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西次间的说话声骤然停止,是品绿回来了。品绿是后街门儿上宋婶子的干女儿,宋婶子与柳嬷嬷自来不对付,可谁叫人家的婆婆是太夫人的陪房,柳嬷嬷虽看不惯,倒也不敢明面上欺负品绿。

    可品红却不管,不过一个外头买来的丫头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都是二等丫鬟?仗着自己有几分机灵劲儿,先是在太夫人那儿露了脸,如今就连小姐也更倚重她,好几次小姐都只让她在跟前伺候,真真儿贱蹄子!眼下小姐就要出嫁了,这陪嫁丫头里绝不能有她!

    品红是个沉不住气的,见她出去了半天不见人影儿,刚要借机训斥却被身旁的柳嬷嬷拦下。柳嬷嬷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你去暖阁伺候吧,橙姐儿也该起来了。我和品红去小厨房看看橙姐儿的午饭。”

    说罢,拉着还有气的品红就走了。品绿紧张的一手都是汗,往日难缠的母女俩今日却如此好说话倒让她有些诧异,但一想到里面的那位...

    “品绿,进来。”女子温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品绿心顿时咯噔一下,立马收起了那些小心思,快步走进了暖阁。

    ★★★

    出了正堂,柳嬷嬷拉着女儿去了她的住所——养体轩的东厢房,这是大小姐亲自为她这个奶娘收拾的,又宽敞又明亮。

    见品红仍是气呼呼的模样她无奈地将宝贝女儿搂入怀中,抚着她的背哄道:“傻丫头,和她置什么气?一个外面的丫头能和家生子比?如今是紧要关节,咱可不能一时冲动。若是让太夫人觉得你为人张狂,那可就不好办了。”

    品红眼睛都气红了,但也不得不承认娘说的在理,“可...可她的确长得好看人也机灵...小姐也更喜欢她呢。”

    柳嬷嬷嗤了一声,“长得好人又机灵的多了去了,那又怎样?咱们府里老年间的规矩:非家生子不做陪嫁。橙姐儿再喜欢她还能为了她违背了祖宗规矩?”

    品红听了这话心里很受用,嘴上却小声反驳道:“娘说得轻巧...这规矩从来只用在庶出的身上,咱们小姐可是二房的嫡出...”

    柳嬷嬷不屑地笑道:“嫡出又如何?还不是夫人手里的牵线木偶,怎么摆弄怎么是。哼,依我说这嫡出还不如庶出的呢。”

    柳嬷嬷的一番话让品红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可这心里还是有点儿过不去,她恨恨地说道:“那个小蹄子总往小姐跟前凑,这些日子小姐都和我不亲近了。”

    女儿的话也勾起了柳嬷嬷心中的疑问。自打三个月前小姐风寒好了后,就不大与自己和女儿亲近了。难道是...发现自己和夫人有往来?

    想到这儿,柳嬷嬷不禁笑了,怎么可能?这养体轩上上下下除了品绿可都是夫人的人。再说了,就橙姐儿那只知伤春悲秋的脾性,又哪能懂这些呢?罢了,自己今天是高兴糊涂了。

    ★★★

    那一边母女二人其乐融融,这一边主仆二人剑拔弩张。

    钟橙笑道:“毒药自然是用来杀人的。这还用问我吗?”

    钟橙的“真诚”彻底打碎了品绿的侥幸,她干脆一屁股坐下,破罐子破摔道:“这我不干!药我也不会给你!不就是偷了你一根簪子...大不了...大不了把我撵出去罢了。”

    钟橙嗤笑道:“你还真是天真。且不说别的,你当初签的可是死契。死契与活契最大的不同,你知道是什么吗?我朝律法有言‘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更何况是你偷盗主家财物在先,主家有权以家法先行处置然后再通报官府即可。你以为的家法就是轻飘飘地把你撵出去吗?”

    品绿嘴硬道:“我是宋婶子的干女儿,我若出事她必受牵连,她一定会为我说话的。”

    钟橙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只是可惜,你一不是府里的家生子;二不是祖母和伯娘身边的得意人;三,宋婶子把你送进养体轩不过是奉祖母的命令,你这个干女儿对她可影响不大呀。”

    这一番话说的品绿心内翻腾,她知道对方说的都对。她一向自诩聪明人,却不想被府内不重视的病秧子小姐给拿捏住了。

    虽然明知自己身处劣势,但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气盛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了,“哼,就算小姐杀了柳嬷嬷和品红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夫人厌弃。太夫人虽然让宋婶子送我进来伺候,却从未替你说过半句话、撑过半次腰。这养体轩上上下下除了我哪个不是唯夫人是命?小姐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奴婢罢了。”

    这话一说完,品绿就有些后悔。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惹恼了这位小祖宗,自己可就先倒霉了。她刚要说些软和话,却见钟橙脸上无半点恼色,心中很是诧异。

    钟橙倒也的确未生气,她笑吟吟地看着品绿,直看到对方额角冒汗方才说道:“把药留下。你去找柳嬷嬷,就说可以摆饭了。”

    品绿哪里再敢放肆,将药包从袖口中拿出,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钟橙近前,后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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