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玉裂痕

    “芜儿,你不能嫁给魔尊。”楠栖脸色极差,“我来想办法,你不能嫁。”

    “姑姑,既然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能由我亲自解谜。”萧芜也是铁了心想去,“不过您放心,我走之前会炼成下一颗蚀骨丹,不会让你有事。”

    还没等萧芜去归去山找白濯,他便自己来了。

    白濯等在议事厅里,他脸上既没有对萧芜鲁莽行为的意外,也没有不赞成,仍然是平静入水,身朗如竹。

    看见萧芜来了,他站起身,挥手显出长剑:“带着它,可以防身。”

    萧芜吸气,这不就是白濯的佩剑——拥有最纯正剑气的归去剑吗?何止是可以防身,它甚至可以杀了魔尊。

    萧芜接过,她甚至有些愧疚,白濯竟然对她这样好,而自己是因为贪图情人泪而接近他。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萧芜下定决心。

    “为什么?”白濯困惑萧芜突如其来的郑重承诺,他似乎觉得给剑这一行为是理所当然、不值一提的。

    这下换成萧芜哑口无言,是啊,双方已经是“情人泪”都奏效的关系了,白濯这一行为还奇怪吗?是,应该是不习惯于亲密关系的自己奇怪。

    “白濯仙尊,其实我——”萧芜瞬间有全盘托出的心思,可是话没说完就被白濯打断了。

    “可以给我看你的真身吗?”白濯道。

    “嗯?”

    “我想,看你的真身。”白濯的声音放低了。

    萧芜虽疑惑,也打算照做,看看真身又没什么,之前在归去山竞技的时候不也被迫化成原型,而且那么多学子都透过千里眼看到了。

    “等等。”白濯短促道,他甚至开始紧张,“可以了。”

    片刻之后,萧芜成了玉。

    白濯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可以了。”

    萧芜不明所以,变回了人身。

    白濯转过来,面对萧芜,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萧芜,你愿意和我结为仙侣吗?”

    刚才萧芜已经说了,对方要什么她都答应,结为仙侣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萧芜点点头。

    “能和白濯仙尊喜结连理,萧芜荣幸至极。”相比于在人间那一段姻缘,她反而觉得白濯仙尊更可靠。而且,通过这种方式得到情人泪,她内心的愧疚也会少一些。

    白濯瞬间变幻出铺天盖地的红,议事厅从冷冷清清到张灯结彩不过只是一个眨眼,白濯竟然这么心急?

    萧芜不想告诉姑姑,免得节外生枝,她轻轻吹灭一根喜烛:“我们去应尔岛吧,那里风景不错。”

    白濯没有异议,二人很快来到了应尔岛,应尔岛在人界。传闻很久以前有一神女在应尔岛隐居,路过的生灵都会来这里拜一拜,若是听到湖水荡漾或花草摇曳仿佛人在回应,那便是被神女认定为有缘,会保佑那人一生平安。

    白濯第一次在萧芜面前现了真身。

    他比这里的任意一棵树都要润泽、清翠,他高耸入云,难以撼动,他原本光滑的竹身螺旋向上雕刻了看不懂的花纹,也许是某种符号。

    萧芜情不自禁地化为玉身,紧紧依靠在竹子旁。这感觉和第一次在玉林还愿树一模一样,她脑海里飘过白濯晨起舞剑、手持书卷、携剑战魔的场景……

    玉和竹一点点靠近、缠绕,仿佛他们天生该被彼此吸引,对于萧芜而言,玉身的她没了五官,对仙魂和识海的内在感知则更为清晰,白濯特有的竹魂遍布四周,哪怕温和,也足以给她带来压迫。

    她“咻”地化为人身,向下跌落,谁知腰身还没触碰到泥土,便被一人接住。

    “我的新娘怎么和别人痴缠?”浓烈的魔族气息迸发,丝毫没有收敛。

    萧芜定睛,起身,站稳:“魔尊的消息倒灵,我都还没有易容成希和,就被你识为新娘了?”

    白濯也变成人身,被魔尊重冥打扰他竟然没生气:“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当然要来,仙尊的竹纹愈发深了,天帝能给你的,我魔族也能。”重冥笑道,紫唇和他爹留泉一模一样,“对待杀父仇人我可是宽容的很,全六界也找不出像我这样赏贤使能之人。”

    “至于你,你确实不该嫁给我,但你更不该成为他的新娘。”重冥冲萧芜眨眼,“你看清他是什么人了么?”

    “白濯,他可是白濯。好妹妹,你的小命也不该这么糟蹋。”

    “重冥。”白濯不怒自威,“你想要什么。”

    “噢,一不小心说得太多了。”重冥干脆坐在石头上,“我要的很简单,前段时间我来人界转了转,认识了一个人,还算志趣相投,可惜天有不测,她被歹人掳走。虽说缘分不深,但毕竟相识一场。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救。”

    他的手指关节紧紧扣叩在石头上,被磨出了血,怎么也不像是“缘分不深”的样子。

    “希和在天帝手里,对不对。”他道。

    如果被天帝知道希和是他的软肋,那么接下来的博弈他将输得一败涂地,可是重冥还是选择在萧芜和白濯面前坦露他的意图,他笃定他们不会告诉天帝。

    为确保万无一失,重冥又下了砝码:“楠栖元君现如今应该已经到魔界了。别紧张,只不过是邀请她去做客,只要白濯仙尊和萧芜元君帮我救出希和,楠栖元君必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蚀谷。”

    萧芜怒目而视:“你!杀了老魔尊的人又不是姑姑。”

    “身死和心死,哪一个更痛?”重冥慢条斯理,“不过,背叛可能是你仙界的传统,就比如瑶兰仙子因为当不成蚀谷谷主而听命于我,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掳走楠栖元君。”

    听到这里,萧芜的心才真正凉下来,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重冥是在诈诱,没想到他真的早就渗透入戒备森严的蚀谷。

    “又比如,白濯仙尊生于钟秀山,却与钟秀信条背道而驰,投身天帝麾下,啧啧。”

    “你先放了姑姑,希和不会有事。”萧芜冷静道。她并非不关心希和,但她从心底认为天帝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

    “枉她与你情同姐妹。”重冥忽然变了脸,浑身毛孔张开,羽刺蓄势待发,“你竟然不顾她死活?”

    他接着道:“历劫失败不死也伤,半死不活最为痛苦,若是想违逆天道免去痛苦,需要用上仙的仙魂来治愈。”

    “这对于天帝并不难。”萧芜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重冥脸上显示出莫大的痛苦和悔恨,他看向白濯:“旁人不知道,你确是知道的,天帝一脉是狐族,希和想要恢复,必要用天帝的心头血。血至纯,将与希和体内的至纯魔气相冲,希和,希和……”

    “什么?魔气?她体内怎会有至纯魔气,你对她做了什么?”萧芜一鞭子抽了过来,重冥硬生生地受了。

    “我在人界,是南州王,希和与我早就成亲了。”他颓唐。

    萧芜强忍震惊:“若真是你说的这样,即便希和与你在一起,没有狐族心头血,你也救不了她。”

    “不,我可以给她我的内丹。”重冥道,“只要半颗内丹,调养之后她便能恢复如初。”

    又是半颗内丹,半颗内丹真的可以逆转天道吗?那么蚀骨丹的药引情人泪呢?它们都可以吗?萧芜不确定起来。

    重冥走了。

    萧芜想靠近白濯,又硬生生被恐惧逼停,她想到白濯真身的竹纹,以及自己刚刚不受控制的攀附,那种行为说是献祭都不为过。

    这种恐惧,是源于外界对自己身上某个部分的觊觎,比刚刚重冥身上散发的魔气令人恐惧百倍千倍。

    白濯忽然出声:“不必担心,重冥不会伤害楠栖,他是楠栖的亲生子。”

    萧芜顿时被这话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身子微微晃动,其实她早该想到。很久之前去浑夕山取夕草,偶遇重冥时他便提到过蚀谷的“她”,原来如此。

    可是白濯既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楠栖恨他,重冥恨他,纯臣恨他,甚至当年从钟秀山出来的人也恨他,他却不躲,不惧。

    白濯到底想要什么?他是不是,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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