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入境口前，林素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行李箱的把手。四年来她第一次站在祖国的土地上，近乡情怯啊。

    国际到达的接机口和从前比冷清了很多，大部分国际航班都还没恢复。在国外的这几年时间，很多事情都变了。她结束了校园生活，也彻底褪去了明星的光环。

    她在最红的两三年里赚了不少钱，购置了很多不动产，虽然最后为赔偿违约金，大部分都抵押给了银行。现在除了当时给父母各买的一套房子，她在北京还有一处小公寓，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简单打扫了下屋子，安顿好行李，连点了三个外卖大吃了一顿，接着又睡了长长的一觉。

    第二天中午，她和周静约在一家茶室，离周静的办公楼很近，之前她们几乎每次聊天谈事都在这里。

    周静还和几年前一样干练，只是盘起的头发中隐约见到几根白发。寒暄过后，点了咖啡，周静道：“当初你做出那样的决定，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国外不会回来的。”

    林素端茶的手一顿，她明白周静为什么这么说，那时她走得那样决绝，周静怎样劝她也是徒劳，她甚至为此甘愿赔偿巨额的违约金，几乎舍弃了一切后，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

    “那时候满脑子只想着逃走，没想太多。“林素淡淡地笑了一下，“这几年想通了很多事，也许我本来就不适合做艺人，被推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也待不长久。

    “我不认为是你选错了路，经历那样的事，换做谁都很难再重新开始。”周静轻叹了口气，”我做经纪人这么多年，那是唯一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小小的包厢里陷入沉默。周静喝了一口茶，转移了话题：“现在你回来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林素从包里抽出一张文件递给周静。

    周静扫了一眼，笑着问。“所以，你其实是来找我投简历的？”

    “是啊。我读的专业是Professional Music，这几年终于能静下心来认真学音乐制作。“林素也笑了，“毕业了，得给自己找点饭吃啊。”

    手机铃声响起，周静起身道：”稍等，我出去一下。“

    几分钟后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然而看到来人时，林素几乎要摔了手中的茶杯。

    开门的是张艺兴。

    张艺兴愣在原地，下一秒他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点亮了，眉毛上抬，嘴角微微抿起。

    林素挪开视线，紧紧地抓着茶杯，怎么一回来就遇见他呢，也许是幻觉，她的心有一丝抽痛。

    “我看错号码了，抱歉抱歉，不是这个包厢，是后面的那个……”应该是服务生在和他说话。

    他的声音消失在门外，林素僵直的背松弛下来。她完全没有想象过他们再次重逢会是什么情景，难道她不应该淡定起身，笑着说一句：真巧，好久不见。

    周静回来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失魂落魄，林素面对询问只是摇摇头：“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有点累。”

    周静并没有追问，接着刚才的话题：“林素，我对你的才华和能力从来不怀疑，只不过报酬方面……你也知道，幕后和台前相差有多少，几年前是什么样现在也一样。”

    “这我明白。”林素点头，“我自己选择的，我完全能接受。”

    两人同时想起鹿晗来，陷入沉默。

    “国内的影视行业这几年每况日下，反而是音乐类的综艺在回温，数字音乐的市场也还比较乐观，我很高兴你今天来找我，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推荐你。“

    和周静道别后，林素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又在熟食店买了晚餐。回家的路上，她感到有些恍惚，曾经她根本不敢这样大摇大摆走在国内的街上，不管到哪里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躲在暗处的镜头也没有放过她。也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除了……

    又想起他来，其实也并不算太巧合，他的工作室原本就和周静离得不远。

    那时他站在病床前，握着她冰凉的手，语无伦次：“我，我现在就发微博，我开记者发布会，我会澄清所有的事，我会解释一切，林素，别害怕，这件事一定可以解决的，一定可以解决……”

    她心如死灰，把手抽了回来：“别做冲动的决定，我们都清楚你是个多爱惜自己羽翼的人。我不愿意，你也不可能为了我背弃一切的，不是吗？”

    “我们，就这样吧。”

    她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几个月之后，她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准确来说是逃走的。紧接着所有人开始戴口罩，渐渐不再有人关注这件事。

    初秋的风卷着地上的落叶，不是清明节，墓园里几乎没有人。

    林素轻轻地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花，上面刻着：

    徐舒月

    1996.10.14-2019.7.30

    墓碑黑白照片上的徐舒月笑得很灿烂，和记忆里的没有丝毫分别。林素面对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舒月姐，我来看你了。” 林素笑着说道，“我去了美国上学，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发生的事，总之，我几天前才回国的。”

    林素从包里拿出一叠大大小小的纸，一张一张扔进身旁的铁桶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我读的专业是Professional Music，终于能静下心来认真学做音乐了。我把毕业证复印了一份，Bachelor of music，你看，我最后还拿了Summa cum laude，是不是很厉害。“

    “还有我写的歌，有一些是写给你的。这首是我到波士顿的第一个冬天写的，那天晚上我和同学排练到很晚，我背着吉他一个人走回家，下着雪，想到在首尔的时候，我们也常常练到凌晨，然后冒着雪从公司回宿舍，在路上买份鱼饼或者年糕……“

    积聚的眼泪落下便再也止不住，林素低声啜泣起来。

    “对了，我又碰见他了，你说巧不巧。”林素擦掉眼泪，笑着说：“做练习生的时候开始，你就老是听我念叨他的事，现在我还在说，你都被我说烦了吧。”

    林素低声喃喃：“以后我不会再提他了，现在我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想了很久，可能，我们从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你说是不是？“

    秋风萧瑟，一片寂静。林素沉默着，烧完最后一张纸，静静地坐了一会，轻声说：“我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往旁边走几步，墓碑上的挨着的两个名字是徐国宏和何曼。不是徐舒月妈妈的名字，那么想必是他第一任妻子，徐舒年的母亲，或许这是徐国宏自己的意思。林素在他们的墓前，也放下同样的一束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鞠了一躬后默默离开。

    墓园大门口冷冷清清，路上只停着一辆黑车。一个女人拉开车门上车，扭头对后座的人道：“徐总，她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