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桑夫人来了。”
天欢刚刚起身便见到荣慧前来通报，不由皱起了眉：“这么早，她来做什么？”随后嫌弃道：“让她等着。”
待她洗漱装扮完毕到厅堂见桑酒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彼时桑酒正站在那里看着天昊的佩剑发呆。
“找我什么事？”天欢的话打断了桑酒的思绪，她随意坐了下来，拿起一杯茶呷了一口。
桑酒开门见山：“我与冥夜和离了，现在无处可去，所以来求你收留。”
“噗……咳咳咳……”天欢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桑酒：“你说什么？”
“我来求你收留。”
“上一句！”
“我与冥夜和离了。”
天欢的表情还停留在震惊的状态：“你在开什么玩笑？发生什么事了？”
桑酒耸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道：“他说他不喜欢我了，那我们就和离了。”
天欢被气笑了：“他看你的眼神都能拉丝了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看吧，谁都能戳破的拙劣谎言，只有冥夜自己才会觉得有用，桑酒暗自叹息：“谁知道呢，我一出关就收到他的和离书了。”
出关？和离书？
天欢因为震惊而暂时宕机的大脑缓缓启动，她思考了一会之后忽然问道：“那你可知……”
“我知道。”桑酒接过天欢的话：“我闭关养伤的时候，魔军带兵去了墨河。”
“那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冥夜当时抽不开身，无法救援，是你带兵为墨河解困。”
“那你又知不知道……”
“我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墨河，都是因为魔军要报复冥夜，他与我和离是为了保护我。”
“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会同意与他和离？”天欢的表情转为气愤：“桑酒，你还有没有心！”
“这句话你该去问他。”桑酒淡淡道：“他以为我不知道。”
天欢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化完桑酒说的所有话。
“你是说，他以为你不知道墨河遇袭的事情，却对你只字不提，然后直接给了你一封和离书，以为这样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桑酒点头。
天欢沉默了，她以为她了解冥夜，可是现在她觉得，或许她了解冥夜，但她不懂男人。
“不对，哪怕冥夜有苦衷，可就算是这样，直接签下和离书也不是你的行事作风，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欢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桑酒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接到和离书，我便去找他要说法了，我期望他能给我个解释，然后我们一起面对这些问题。可是，他却拒绝解释……”
桑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我再三给他机会，问了一遍又一遍，只要他愿意说，哪怕只有一个字，我都能顺着他点破所有的事情！就算再难，我也会毫不迟疑地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可是他……”
“他却看着我说，我不喜欢你了……”
“哈……既然不喜欢了……那便散了吧……”
天欢眨了眨眼，机械的拿起茶杯，但到底是没能喝进去，将茶杯往案几上一磕，扶额道：“所以……你是因为他这句话，生气了，于是签了和离书？”
桑酒低着头不做声。
天欢惊呆了，她是不了解妖族还是不了解下界？头一次听说夫妻生气上来直接签和离书的！
这两人……真的很难评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桑酒被伤透了却是真的。
良久，桑酒带了些哽咽的声音响起：“他自顾自的写下和离书，打算抗下所有的一切，却完全没有问过我的想法，连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打算都没有！仿佛我是一个物件一般，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就好了。他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有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妻子？凭什么他会认为我不会和他一起度过这难解的局面？他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一个同等的位置上看待过，或许于他而言，他是神，我是妖，合该如此。”
天欢揉着额角：“前面也就罢了，最后一句明显是气话。”
桑酒摇头：“不……或许我当时被气昏了头，做下了冲动的决定，但是我不后悔——至少那天我见到的那个冥夜，不是我的良配。”
天欢语塞，从前她如菟丝花一般恨不能将冥夜死死绑在身边，只觉得哪里都找不出比冥夜更好的男子，却从未想过冥夜也会有这般让人嫌弃的时候。
平心而论，此事的确是他理亏。
墨河之事，只要桑酒稍一打探便能知道，难不成冥夜认为他当时不解释，等桑酒签了和离书回去之后再得知真相，便会理解他的“一番苦心”了吗？
天欢撇嘴，这些不过是身为男人的自我感动罢了。
不论他做出什么决定，桑酒都该有知情权。
天欢叹了口气：“那你，要回墨河了么？”
桑酒嘴角含笑看向天欢，天欢瞬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只听桑酒说道：“我一早便将来意说明，我是来求你收留的。”
天欢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不回墨河，求我收留做什么！”
桑酒叹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日和离，墨河我也没有脸面回去了，所以厚颜来此求天欢圣女收留。”
天欢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管你去哪，碧菡殿没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住！”
桑酒眨眨眼：“没关系，打地铺也成，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
“天欢圣女救我墨河与危难之中，为报圣女恩德，我愿在碧菡殿中洒扫随侍！”
“我又不缺人伺候！”天欢如茶壶一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桑酒道：“桑酒，自打你来到上清神域我便觉得你不对劲，尤其是现在！以你的个性，既然与冥夜和离，便不会赖在他身边。可你现在却在我这里死缠烂打，说明你的目的是要留在上清神域！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桑酒看着天欢的手指，缓缓抬手拨开：“我都了很多次，不要指着别人。”
天欢不理她，只是直勾勾瞪着她。
沉吟片刻，桑酒看着天欢认真道：“天欢，我确实还有必须留在上清神域的理由，只是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任何人，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
天欢渐渐放下了手，脑中却突然回想起那日与桑酒合修后的画面，心中一动问道：“和你修炼的功法有关？”
桑酒一愣，天欢的感觉倒比她预想中的更敏锐。
想了想，桑酒缓缓的点了点头。
天欢皱了皱眉，按理说，身为妖族修炼仙法倒也不稀奇，更不用说桑酒天生仙髓了。但是……她曾直观的感受过桑酒的功法，那次之后她翻遍了玉倾宫中的典籍，可是无论仙妖神魔，都未曾听闻这般霸道的功法。桑酒不过一个墨河蚌精，到底从何处习得这样的功法？
见到天欢脸色逐渐变冷，桑酒的声音软了下来：“拜托了，天欢，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需要留在这里修炼，在这上清神域中，只有你能帮我了。”
天欢抓了重点，瞬间将脑中的疑开：“什么时间不多？”
桑酒面色凝重：“我有预感，和魔神的决战，不远了。”
“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天欢不解。
桑酒顿了顿，和天欢严肃道：“天欢，待我修炼大成后，便会去参军。”
天欢惊讶：“什么？”
桑酒解释：“我曾打探过，仙兵并非只有神军营这一支军队，十二神麾下各有部署，只不过战神手下兵力最盛，自然便成了战场主力。我投入其余神君麾下军营，届时，会一同奔赴神魔战场。”
天欢打断桑酒：“你为何要参军？难道就为了和冥夜赌气吗？”
桑酒摇头：“天欢，我投军不是为了赌气。你是知道的，我蚌族生来弱小，世代居于墨河，名义上治理河流，保一方安宁。可实际上，在仙家望族中，我们始终只是一群居于河底的弱小妖类罢了。”
天欢面色一红，这她当然知道，桑酒最初嫁到上清神域之时，她就是如此看待她的。
“天欢，你们腾蛇一族早早褪去了妖身，又有天昊战神临世。在这上清神域中地位稳固没有顾虑。可我蚌族居于墨河河底，始终安分守己，积攒了千年荫德，方有我天生仙髓出世。”
“在我之前，我父王带领墨河水族，在神魔两方的夹缝中挣扎求存。而自我那日救了冥夜之后，墨河的立场便再也不能保持最初的中立了。”
“如今我已不是神君夫人，蚌族于神魔之战中又寸功未立。我身为蚌族公主，又是整个族中唯一天生仙髓之人，若不在此时效力军中，为我族挣得荣光，将来一切尘埃落定，我蚌族又如何在世间万千妖族中立有一席之地？”
“若干年后，若我蚌族另有修炼得道飞升之人来到神域，却因我此时为求自保而畏缩军后的举动被人诟病，又将如何自处？我便是万死也难安本心！”
天欢听后久久无语。
她自幼生长于仙界，被父亲和族中长老们千娇万宠的疼爱着，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会立刻有人乖乖奉上。她是高贵的，和她认为的妖族有着天壤之别，又哪里了解过，那些她看不上瞧不起的弱小妖族是如何艰难求生的。
起先她还不理解桑酒，为何她来到神域后不去讨冥夜欢心而是每日修炼。明明身为一族公主，却要懂那么多的事情。
而今她才明白，桑酒的身上，背负的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人生。
“所以……你就收留我吧！”桑酒凑上去拽了拽天欢的衣摆，天欢猛然惊醒：“好哇，说了这么多，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好天欢，你是最最心善最最好的仙女，就帮我这一次吧！”桑酒索性摇起天欢的手臂，你问尴尬？只要我不尴尬，别扭的就是别人！
“松手！快松手！”天欢何曾见过这般撒娇的桑酒，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忙跳脱出来，没好气道：“我碧菡殿可不养闲人！”
桑酒眼睛一亮：“好的圣女！知道了圣女！”
天欢嘴角抽了抽，余光瞥了眼冥夜寝殿的方向，心中腹诽，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