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蕙简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换来了系统的一阵沉默。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乔蕙摊手，“或者你能帮我变出吃饭喝水的钱来？”

    【不能…】

    【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只为了钱吧？】系统说道。

    “还记得上一轮的失败吧？”

    【虽然能量有些超负荷，倒还至于记性差到这个地步。】

    “这两日，我常常在想，或许没有他们的阻碍，我也未必就能顺利地成功。”

    【你变得没有信心了，这可不像你。】

    “之前的顺利，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的假象，我自以为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有你，更不用说国公之女身份带来的金钱和地位。”

    “但我没有触及问题的本质，哪怕当日我没有死，日后的某一日，我也一定会失败在我早已踏入的陷阱。”

    系统耐心地听着。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认为你上一轮已经竭尽全力做得足够好了。】

    “我的眼里没有看到真正活在世间的她们。”

    “我出书，办女学，鼓励女子争取自己的权益，但我没有，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地了解过她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们有过怎样的经历，她们处在何种境遇，她们的诉求与渴望，我都不知道，我始终在凭借着自以为是的认知行事。”

    【你只有一个人，而天下那么多人，你不可能一一照顾得到。】

    “可如果天下的女子不能人人享有，还会有意义吗？”

    【我承认你说得对，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你有身份系统，也不可能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不，是有办法的。”乔蕙说道。

    “我不能只当一束不熄火，而应该让她们成为满天星。”

    *

    浣洗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天黑还没有结束，她们在后院没有灯的空场中佝偻着腰，借着月光和翠喜楼上交相辉映的灯火，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搓洗的动作。

    乔蕙则是正大光明地磨洋工。

    只要有机会，她就会跑去前楼跑腿，借故端茶送水，她探听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渐渐拼凑出泰康五十六年的大梁。

    老皇帝高寿，七十八岁了仍牢牢把持着帝国的政权，可他的两个儿子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二龙明争暗斗，搅得朝堂一谭浑水。

    此时正在忙着夺嫡的的盛京春寿恐怕不是个好地方，北边由定国清源侯世代镇守的边境三州虽然偏远了些，但也许是个不错的去处。可她心中还始终惦记着一个地方：云州。

    乔蕙计划着，最迟不过下周，她便要离开琼州，向南而行。

    “你，过来，有别的活！”

    正在乔蕙思索之际，一个管事的婆子走过来颐指气使道。

    乔蕙跟在她身后，仍在脑中思考着将来的规划，就在将要跨出门槛之际，余光瞥见门后似乎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脚步一顿，飞快转身，就在此时，门后窜出两个身强力壮的身影，一齐扯住了她的一只胳膊。乔蕙抬手一拳，打翻一人，正欲挣脱，冷不防身后又一人手持木棍向着头顶袭来，她扭身一躲，借力一蹬，直踹向恶人心口。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冬儿身材瘦小，腿不够长，脚踝在半空中被对方抓住，接着，一张帕子突然从脑后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乔蕙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妈的，小兔崽子还挺机警，差一点就叫她跑了。”赵二啐了口吐沫骂道。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围了上来，一人将油灯凑近，抬起乔蕙的下巴。

    “勉强中等。”

    “模样是一般，可胜在性子烈。”赵二挤眉弄眼地说道，“这样的才带劲儿。”

    那婆子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巴，小心丢了脑袋！”

    “诶诶诶，是小的胡诌。”赵二哈着腰，用力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婆子丢给他一袋碎银，指挥着另两人搬着乔蕙，上了一辆马车。

    赵二掂了掂钱袋的重量，朝马车驶远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就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他将碎银揣在怀中，一不小心碰到了被打伤的腹部，疼得龇牙咧嘴，不过一想到大仇得报，赵二又浮起了笑容。

    ·

    “喂！醒醒！快醒醒！”有人推着乔蕙的肩膀，用气声在耳边呼喊道。

    乔蕙缓了一会儿有些发晕的头，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欸——醒了就好。”摇醒乔蕙的是一个跟冬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虽然衣衫破烂，瘦骨嶙峋，但一双大眼睛在这黑屋之中仍显得十分明亮。

    乔蕙环顾四周，墙边还蹲着两个女孩儿，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哎，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问道，“我叫阿柳，我自己起的。”阿柳似是对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十分满意，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冬儿。”乔蕙答道。

    她继续观察着周围环境，窗户都被封死了。乔蕙走过去试着推了推木门，只听见门外铁锁的咣当声。

    “别试了，她们锁得死死的，开不开。”阿柳说道。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绑来这儿吗？”乔蕙道。

    阿柳摇头，“我本来在桥西好好地乞...好好地走着，突然有人拽了我往巷子里拖去，搁在平时，我高低哐哐给他们几拳...”

    说到这里，阿柳的脸红了一瞬，“只是我这几天没吃...咳咳...没发挥好，这才失了手。”

    “不过你不用怕！”阿柳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拍着胸脯保证道，“等到她们放松了警惕，本女侠定带着你们逃出去！”

    这伙人是人贩子确定无疑，但乔蕙总觉事情并没有拐卖人口这么简单。

    算上她和阿柳，同屋被拐的女孩一共有四人，年龄都在十多左右，光线太黑，看不清她们的样子，但从衣着上推断，皆出身贫寒之家。

    似是为了应和阿柳之前的话，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乔蕙摁住就要直冲上去的阿柳，示意她暂时不要妄动。

    或许是因为她们在被拐时都吸入了迷药，那些婆子并没有束缚她们的手脚，两人一个拎着她们出了黑屋。

    “别磨磨蹭蹭的！快些，快些！”一领头的婆子催促道。

    她们四个被领到另一屋子分开。

    许是乔蕙乖巧配合地行为取悦了婆子，她们把乔蕙往前一推，喝道，“脱了！快洗！”

    只见地上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的水还微微冒着热气。

    “放开我！放开我！”隔着屏风传来喊叫和咒骂，还有哐当重物倒地的声音。

    那两个婆子见了，恶狠狠地上前道，“快洗！别磨蹭！”

    说是洗浴，其实不过是象征性地在水里过了一遍，乔蕙便被婆子摁着换上了一身及地的长裙，架着送到了另一偏室。

    四人全部“焕然一新”，阿柳因为挣扎显得更加狼狈，头发散乱，脸颊的巴掌印红彤彤一片，高肿了起来。另外三人眼神空洞，呆若木鸡，仿若被摄走了灵魂。

    门外的看守婆子在屏风上投下一道怪物般的阴影，阿柳悄声蹭过来。

    “我们得赶紧逃！”阿柳一说话，疼得龇牙咧嘴，“她们根本不打算卖了我们！她们要在这就把我们...把我们...”

    阿柳的话尾带上了哭腔，凭她如何要强，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凭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没有崩溃，眼下全然陷入绝境，绝望感几乎要把她吞噬。

    乔蕙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阿柳，冷静，别怕，我们还有机会。”

    乔蕙的镇定感染了阿柳，她抖动的双肩慢慢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机会？”阿柳问道。

    “人最忘乎所以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乔蕙道，“你愿相信我吗？”

    ·

    一辆马车悄悄驶进院中，忙有婆子上前与从车上下来之人耳语。

    “四个...没惊动...都是良家...”

    那人点了点头，车夫和众婆子纷纷退开。

    乔蕙等人被猛地推进室内，身后的小门砰地一声关上，传来了落锁之声。

    这时，正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又哗啦一声合上，一人带着夜色的阴寒，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角落里的她们逼近。

    阿柳紧张得全身颤抖，咬着嘴唇抑制拼命尖叫，她看着那人向冬儿逼近。

    乔蕙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貌刻下来，这样的直视显然令他恼怒，于是他决定暂时不去管后面一个个呆如鹌鹑的小家伙，而首先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偶一个教训。

    他甚至希望她挣扎得猛烈一些，这难道不比只会哭泣哀求的玩偶要有趣的得多吗？一想到这里，他感觉到血液直冲身下，兴奋得颤抖。

    突然，他面色一狠，扑过去掐住她的喉咙。

    她这样的眼神，就该毁灭！

    【嗞嗞——】

    【！】

    【你要干什么！】

    乔蕙耳边响起了系统刺耳尖锐的警报声，但她已经听不见它在说什么。

    【警告！警告！】

    【身份偏离程度30%！】

    【40%！60%！】

    他幻想着懵懂的少女的芳香，幻想着她们青涩而美丽的躯体...

    “唔！呃...”

    他所幻想的那副如玉般美妙的躯体，在他欺压而上之时，化作毒蛇的蛇芯，爬上了他的脖颈。

    【警告！身份偏离程度已达80%！立刻停手！立刻停手！】

    乔蕙用双腿绞住他的脖子，像掰玉米一样将他的头砰地按在地上，他此时像条缺氧的鱼，剧烈地挣扎起伏，双手乱舞，扣住她的腿，抓出道道血痕。

    阿柳蒙了一瞬，随后身体大过行动，一拳一拳砸向这颗头颅。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清晰，但院中的仆从早已避得远远的，并无人听见。

    也许有人听见，但他们也会当做没听见，或许还会奇怪，今日的动静小了些，不似往日还混杂着悲切的哭喊与绝望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