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鸿飞眼里已经冒出了火。
孙慧一早醒来态度就和昨天大不一样,客气礼貌又疏离,就像她这几年对他一样。
接了一通杨时健的电话,立即就拿醉酒说事,明摆着不想认账,是把他当工具吗?
他当然没有好脸色。
孙慧还没想好新的说辞,已经意识到了常鸿飞变化的脸色,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有这种变化。
尽管她很了解他,但那是基于朋友间的了解,她对他在男女关系上的态度了解还不是很够。
他大约不喜欢女生太过死乞白赖,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结婚。
要知道,在一个县城域内,25岁已经是很大了。
自己本身就不是他很喜欢的类型,现在硬要他付什么责任,这岂不是会让他很反感!
他们到底有从小到大的情分,事情太难堪了不好收场,两家人都不自在。
孙慧也还没保守到认为和男人睡了一觉就是被占了什么便宜,认真说起来她昨天也挺爽的,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她不想自己把姿态放得太低。
所以她说:“昨天我喝醉了,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她的意思很明白,21世纪了,他们都是成年男女,酒后睡一觉也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情,大可以轻松面对。
没想到常鸿飞冷笑了一声,问她:“你对每个酒后对象都这样的吗?”
孙慧登时拉下了脸,“你什么意思?”他把她当什么了?
常鸿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分了,给自己找补,“喝醉酒了也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要我负什么责?”孙慧也不高兴了,质问他。
常鸿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每次孙慧摆出这种严厉的神情,他就很怕她。
他知道她永远站在道理那一边,他永远辩论不过她,她讲的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
他想说“既然都睡过了,彼此满意,干脆做我女朋友好了”,但他不敢说,如果被孙慧拒绝了,就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滚了滚喉结,最终说出:“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孙慧忽然就明白了。
她虽然丢了工作,但多年混迹职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遇到问题不主动给出方案,而是选择被动,就是想要见招拆招,是不想负责的表现。
孙慧不想勉强人,不过睡了一觉而已。
她饭也吃饱了,昨天得他照顾,算不得吃亏。
“昨天谢谢你。”她正襟危坐,公事公办地道谢。
常鸿飞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客气什么,应该的。”
他们这两三年其实交往不多,所以“应该的”三个字真有点当不起。
孙慧不想谈昨天的事情了,一时坐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常鸿飞垂着眼皮,淡淡地问:“同学聚会好玩吗?”
孙慧回忆起昨天的几个片段,简直没脸见人,她一只手撑着额头,拿过手机翻出高中群,果然聊天记录显示+999。
她不想从别人那看到自己的光辉记录,没点进去看,非常懊丧地“啊”了一声,说:“早知道不去了。”
“不去怎么见到你的初恋情人!”
常鸿飞有时候刻薄起来真的非常讨厌,从表情到动作都很不招人待见。
他大概是真不喜欢杨时健,当初刚知道他们在一起时就直白地说了他许多坏话。
现在虽说早就分手了,但孙慧并不想在背后议论人家,而且她昨天好像还打了他,还泼了一脸酒,非常过意不去,自觉有替他挽尊的责任。
孙慧顺着常鸿飞的话说:“嗯见到了,也死心了,人家现在依旧帅气多金,前途无量,我更配不上人家了。”
“你就这么自轻自贱?”他说话很难听。
“我这哪是自轻自贱,不过是客观描述。”孙慧不想跟他吵架。
“你能送我回家吗?”孙慧觉得该聊的都聊完了,不该聊的也聊不出什么来,打算走了。
“不能。”
孙慧也不跟他计较,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自己站起来回卧室,四处找了一圈,找到自己的包,手机装里面,又四处乱看。
常鸿飞不知道她怎么就开始乱跑,刚刚话题还没谈完呢,“你找什么?”
“我的大衣呢?”
“送去洗了,”他认真回答,“洗好我帮你送回家。”
想到昨天她不想穿他衣服,又补充说:“你要是不想穿我的,我让人买件新的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孙慧觉得更麻烦,既麻烦别人,而且新买的她也不一定喜欢,更浪费钱,“我先穿你的吧。”
现在情况特殊,她也不是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
常鸿飞为她的态度转变感到意外,但她愿意穿他衣服,他总归是高兴的,去次卧把昨天收起来的衣服又拿出来给她。
孙慧穿上,拉链拉到最上头,鼻子都遮住,只能露出一双眼睛,转身就要出门。
这完全出乎常鸿飞意料之外,他们重点问题还没谈呢,怎么就要走了,他拦住她,“现在就走?”
孙慧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走难道要留这里过年吗?”
“昨天的事情怎么办?”
孙慧淡淡一笑,她不愿让他内疚,她不会揪着他不放,“都成年人了,不用太放在心上,再睡一觉忘了就好。”
她说完,觉得这句话有歧义,笑笑说:“就是转头忘掉就好了。”
常鸿飞简直目瞪口呆,他们昨天是一起睡了,不是一起吃了顿饭,她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他拽住孙慧胳膊,问她:“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常鸿飞都被她气笑了,他还不知道她是这么洒脱的女的,是能随随便便和人睡觉的人,他咬着牙说,“睡一觉后再睡一觉就忘了,那是不是可以多睡几觉?”
孙慧冷眼看着他,“我对多睡几觉没兴趣。”
“为什么不睡,”常鸿飞越说越来气,在调情上还没哪个女的能压得住他,是她先把话题往这方面引的,“睡个觉而已,大家都爽,转头就忘了,不用想后果,就当是个炮友怎么样?”
孙慧眼神黑沉,“你想和我当炮友?”
常鸿飞不知怎么说话就到了炮友这个话题上,但孙慧眼里的轻蔑伤害了他。
他从小就知道孙慧心气高,大概看不上他,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轻视还是让他不爽,他恨恨道:“对,炮友,我不好吗?昨天不是让你很舒服!”
常鸿飞这样调戏她让孙慧很生气,她自认为是个好脾气的人,此时却忍无可忍。
孙慧眼里的轻蔑更多了几分,‘哼’出一声,“也不怎么样,和你人差不多。”
常鸿飞不能忍受这样的污蔑,伸手就捏住孙慧的下巴,往自己身前带,“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爱我爱的不得了!”
“我绝不可能说这样的话。”孙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没说,但他把她捏疼了!
常鸿飞能加用力,“就是你说的!”
孙慧忍不住拎起包包就往他脸上砸。
她包包是硬质皮料的,里面又有很多东西,像块砖,砸人铁定很疼。
常鸿飞下意识躲了一下,还是磕到了额角。
孙慧声嘶力竭地大吼:“你这么想给人当炮友怎么不去做鸭!”
完就跑了出去。
她狂按电梯,电梯却停在17楼一直不下来,她怕常鸿飞再追出来,两人拉拉扯扯太难看了。
她昨天刚扇了杨时健一巴掌,今天又砸了常鸿飞,孙慧担心自己有暴力倾向。
她不能再见他,她怕自己忍不住再和他动手。
她不能再和男的打架了,这样太不温柔。
于是转身进了旁边的楼梯。
常鸿飞额角被砸出了血,他又急又怒,想找个创可贴贴一下,翻了两个抽屉才想起家里根本没有这玩意儿。
这时候才想到不能让孙慧就这样跑出去。
他顾不得脸上的伤,拿上车钥匙向外追去,外套都没顾得上穿。
电梯刚好下来,到了一楼,他冲了出去,一路往小区门口跑,边跑边四处张望,还不忘喊了两嗓子。
喊完路人都看他,他觉得太傻了,便住了嘴,只用眼睛四处搜寻。
跑出大门,又跑到路口,南北两个方向都跑了一遍,还是没见到孙慧的影子。
常鸿飞累得直喘气,心里怪孙慧,她是属兔子的吗?跑这么快干什么。
他想她可能和他走岔了,已经回了家。
他又忙折回去开车,心里默念还好,他们的家总还是挨着的。
她只要在家,他就能找到她。
他额头上的血结了痂,他拿出湿巾擦没毛上的血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不再去管。
途中有车要超他,他没减速,旁边车又退回去,打开车窗朝他竖中指,他也不理。
他心里怀着美好的期盼,应该换个说法,他怎么就脑子抽了去说什么炮友,回到家一定要和孙慧好好谈谈。
只是他没想到孙慧根本没有回家,他问孙泽,孙泽说他姐给家里打了电话,临时有事要去趟北城。
常鸿飞安慰自己,总归是要过年了,她总要回来的,过年一定会见到她。
只是当年过年的时候孙慧并没有回来,此后的两个新年,她都没有回来……
常鸿飞没想到孙慧为了躲她躲的这么彻底。
她不但不回家,还换了工作,跑去了千里之外的南城。
如果说是为了躲他,大概还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去南城是为了工作,工作太忙顾不上他,不和他见面,不过是顺带的。
常鸿飞心灰意懒,颓了大半年,最后到底忍不住,亲自跑了趟南城。
地址是跟孙泽打听来的。
孙泽这小子很机灵,家庭住址和公司地址都给了他。
常鸿飞没提前通知孙慧,他也没办法通知,微信号、手机号都被拉黑了。
他在她家附近找了家酒店,想先看看她现在的生活环境,如果很好,他也就放心了。
南城伙食真不咋地,包子竟然也是甜的,孙慧怎么过得下去!
但转念想,孙慧本来就爱吃甜食,或许她很喜欢这里。
他如果也来南城,要好好琢磨一下能做点什么事业。
等了两天,终于见到了孙慧,不只有她,还有她的新男朋友。
男朋友看起来很斯文内秀,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他下班后会来接孙慧,两人一起逛街,吃饭。有时候会去附近公园里散步,举止并不是很亲密,但一眼能看出是情侣。
他们还会去逛超市,随便买点生活用品。常鸿飞看见他们买了双男士拖鞋,最后孙慧付的钱。
常鸿飞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变态杀手,偷窥暗恋对象的私生活,伺机而动,想要做点法律不允许的事情。
他想要做点什么。
可最终连面都没露。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总是在错过,有时候又觉得根本不是。
那不是错过,不过是事情该呈现的常态。
无论他说还是不说,都不会改变这件事的状态。
孙慧不喜欢他,不会和他在一起。
他从来知道她行事很有规划,很有逻辑。
只是这件规划是针对一个人的时候,比方说不在意他,事情就显得那么无情。
孙慧心真硬,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