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夫君

    在船舱内憋屈的呆了三日,船队终于在暇州码头靠岸,沈青岑在一众丫鬟家丁的簇拥下走到甲板,等待夫君的亲迎。

    岸边聚集了许多闻风而来的百姓,宥家家主大婚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事,若不是家主大人好言相劝让出了一条通路,只怕迎亲队伍寸步难行。

    水边风动,带着锦帕吊穗上的几只半翅凤尾蝶振翅翻飞,她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压住,害怕自己也和这金蝶一样乱了心神。

    袖口微微滑落,一只飘花冰种翡翠镯堪堪挂在凸起的腕骨上,像是融雪的瞬间生起的蓝烟,如梦似幻,叫岸边的人看失了魂。

    “竟真的让你活着到了暇州。”宥北辰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这一路多谢四少爷关照。”

    沈青岑特地加重了“关照”二字,宥小少爷仗着她没有母族可依靠,一路上逮着机会就给她难看。可惜他的嚣张也就到此为止了,待她进了宥府背靠家主这棵大树,他就得毕恭毕敬的唤她一声嫂嫂。

    宥北辰上前两步贴近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警告,“你以为嫁给她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吗?你太天真了,沈大小姐。”

    他的行为很是逾矩,相七看着缓步走来的家主大人,急急阻止道,“将军,这位是家主夫人啊!”

    宥北辰转身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脚,“用不着你提醒。”

    他虽喜怒不定,却很少亲自动手,更别说是当众踹了亲信。一时间船上的下人和岸上看热闹的路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他横行无忌,搅黄了这桩喜事。

    “四弟。”宥沧溟的语气暗含警告,重如千钧。

    见家主到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宥家小少爷出世时宥老太爷已经魂归西天,三个兄长于他如师如父,任他在朝堂沙场如何威风,在家主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宥北辰狂妄的气焰果然被压制住,乖乖低头行礼道,“三哥,人已送到,我先行一步。”

    “辛苦你了。”宥沧溟点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反常。

    宥北辰说是要先行,整个人却站定了似的不愿挪动半步,如一座大山横档在两位新人中间。

    相七也猜不透他在耍什么性子,忙不迭爬起来走到他另一侧,冒死再谏道,“将军,运送嫁妆的船只也到了,兄弟们还在等您指示。”

    “急什么?不都是从宥家库房里出去的,难道进城转了一圈就姓沈了吗?”

    宥北辰当然不急,成亲的又不是他。他看似是在数落相七,可沈青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心眼的少爷就是不爽自家出了彩礼又赔嫁妆,存心想让她难堪。

    “相七,叫大家动作都快些,别误了吉时。”

    家主都发话了,宥北辰自然没有再耽误下去的的道理,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长袍一甩大步离去。

    宥沧溟走到沈青岑身边,轻轻抬起她的小臂,引导着她牵起牵红的另一端,“沧溟照顾不周,夫人莫怪。”

    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一般沉稳有力,又如醇厚久远的陈年佳酿,莫名让人心安。

    这一路上沈青岑研究习惯了听着宥府的人唤她少夫人,但宥沧溟如此亲昵的称呼还是让她不自然了一下。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沈家小姐,而需是贤良温顺的宥家夫人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答道,“不碍事的,家主。”

    宥沧溟步伐缓慢,刻意在迁就她的速度,比那个只会在她屁股后面催命的阎王爷宥北辰不知贴心了多少倍。沈青岑跟着他慢慢穿过船板坐上喜轿,舒舒服服的朝着宥府行进。

    江南坊市大多依水而建,高低错落的群居院子方便了邻里串门访友,街坊的关系都还不错。只有少数富裕的人家会避开热闹繁华的街市,圈出一大片庭院享受内向的宁静。

    其中最阔绰的当属宥家,不旦每处院落都配有特色的园林景观,还专门挖通了渠道引活水入园,在府里打造了一片小江南。光是经过西侧外墙绕到正门,都要走上一盏茶的时间。

    沈家落魄前也是数一数二的权贵,可惜京城寸土寸金,断不可能有这么大块的土地给他们折腾。更何况朝中上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等着他们什么时候犯个错露个马脚,好在皇帝面前参上一本。除了沈青岑以外,全府上下无一不是老实做人,本分做事。

    喜轿缓缓落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安静地坐在轿子里等着小午来扶,一阵脚步声渐进,掀开门帘的居然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正门进府多是台阶石桥,夫人穿着嫁裙恐怕脚下不太方便,若不介意,可否让沧溟抱你进正堂?”

    若是在京城,男子当众与女子搂抱,就算是夫妻也是不合规矩的。但……沈青岑皱了皱眉,她的心里总忍不住拿现在的生活与从前作比较,显得很小家子气似的。

    既然来了这里,就要下定决心开始新的生活。暇州民风开放,听说还时兴婚姻自主,像他们这样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估计会被人嗤之以鼻。

    她不好意思再忸怩作态,故作爽快地应道,“多谢夫君。”

    宥沧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让沈青岑的脸红了个透。

    这人怎么回事,叫她夫人的时候叫的可顺口,听她唤他夫君却觉得好笑,莫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家主大人请。”

    喜婆帮着掀开了轿帘,宥沧溟将牵红绕了一圈缠在手上,揽着她的膝弯和手臂稳稳当当地穿过人群步入大门。

    传闻还真没夸大,宥府格局宽阔,门前先是一段如意踏跺,屏风后用湖石围着一圈绿水。穿过回廊与亭榭再往里走,步移景异,满园似画,疏密有度。虽然隔着喜帕沈青岑只能看个大概,也足够赏味一番了。

    主屋两侧整齐地站了四列宥家的亲眷,见到家主抱着新娘进门不由引发了细微的骚动。宥沧溟蹲下身让她毫不费力地落在地上,在众人的瞩目下目不斜视地走向主位。

    沈青岑父母已然亡故,寄住的姨母家也远在京郊,她特意修书一封请家主大人婚礼从简,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只保留了拜堂仪式。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只,宜室宜家永结鸾俦。”

    贺词是老夫人高坐太师椅上亲自念的,沈青岑听的云里雾里,没想到这江南富商的家里居然有几分书卷气,用的好几个词儿她都一知半解。

    “一拜天地祖宗,二拜公婆诸亲,新人互拜。”

    沈青岑分不清东南西北,根据喜婆的指示攥着牵红拜了三下,便被引着走出了堂屋。这一次宥沧溟没有问她,直接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穿过曲折回转的庭园,进了西边的一处院子。

    沈青岑攥着他的领边小声问道,“不用跨火盆吗?会不会不太好?”

    跨火盆可以去除新娘身上的霉气,元安王朝许多人家讲究这个,哪怕时常有新妇长裙不慎被火点着的传闻,也从没有人家愿意略过这一步骤。

    宥沧溟微微低下头,耐心地同她解释道,“暇州不语怪力乱神,不兴陋习,即使是大操大办的婚礼也不会这样安排。”

    沈青岑满意地点了点头,暇州称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怪不得当初爹爹舍得同意这门远在千里的亲事,定是知晓他的宝贝闺女看不惯皇城的尔虞我诈,想要寻一个安宁纯粹的好去处。

    “我回堂屋答谢宾客,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小午,或者差久泽来寻我。”

    仪式虽是简化了,但礼数可不能少,沈青岑乖巧的应道,“家主放心。”

    夫君这个陌生的词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好在宥沧溟并不介意她的称呼,留下那名叫做久泽的侍从守在屋外,带着影影绰绰的丫鬟家丁退出了主屋。

    等脚步声走远了沈青岑才敢偷偷掀起喜帕的一角打量,小午在桌上夹了几块糕点端给她,“少夫人饿不饿?家主大人吩咐过,屋里多备了些水果吃食,您吃多少我补多少,不会有人发现的。”

    沈青岑惊喜地点点头,“太好了,我前几日都不敢吃甜食,心里想得发慌呢。”

    在铜盆里净了净手,她挑了两枚白白胖胖的薏仁糕细细咀嚼,又意犹未尽地尝了一块枣泥糕,小午机灵地倒了一杯红枣桂圆茶备着,等点心用得差不多了便可以喝口茶消消食。

    “少夫人要不要尝尝这个,暇州特色的梅花糕,放了枣仁、核桃、葡萄干还有赤豆沙,可香甜了。”

    沈青岑看了看她手里那碟花花绿绿的糕点,有点不敢下嘴,“这一份下去也太顶饱了吧,跟喝了一碗粥似的。”

    “您就吃一口,这上面圆圆滚滚的是小元宵,您最喜欢的糯米做的。”

    小午原先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学得最多的就是食理,劝人吃饭很有一套。沈青岑从小尝遍了山珍海味,很少再有感兴趣的吃食,但被她这么一耸恿,忍不住戳开一小块送进嘴里,正好裹住了丰富的顶料。

    小午期待地看着她问,“怎么样,好吃吗?”

    “酸甜有度,外酥里嫩,确实很新鲜。”

    沈青岑食髓知味开了胃口,干脆剥了外边那层油纸直接咬下去,把酥脆的外皮和软糯的馅料合在一起品味。

    她吃饭习惯了细嚼慢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几块糕点下肚便已消磨了大半个时辰。

    趁着小午补上摆盘的时间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座金玉满堂的府邸,宥沧溟继任家主后仍住在西院,他的寝居换上了鸳鸯锦被,房梁上几乎都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就连博古架上价值不菲的细口宝瓶也没能幸免,被人缠了两圈红绸系了一个玲珑如意结。

    小午看她惊讶的样子以为她很喜欢这样的安排,“家主大人成婚老夫人高兴极了,婚房是她亲自领着大家布置的。原本府里的山石树木都要结彩,最后家主大人好说歹说把她劝回去了。”

    沈青岑为难地点了点头,宥家家大业大是没错,可惜欣赏水准还有待提高。每年出入暇州的银两蔚然可观,但这里时兴的大多还是京城去年流行的款式。

    小午还想给她介绍两句,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久泽敲了敲门禀报道,“少夫人,酒局结束得早,家眷们来吵新房了。”

    沈青岑和小午俱是吓了一跳,慌忙理了理衣服将喜帕盖上,静静地等待新郎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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