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无名盘腿坐在榻上,紧闭着双眼,将气息调息了一个又一个大小周天,往日里他总是师兄弟中最容易入定的一个,但今日总有些心浮气躁,难以静下心来。

    外边的雪依旧在飘飘扬扬地下,落地无声,但无名一会儿觉得雪花压在枝头落下簌簌的响声恼人,一会儿又觉得身上的伤有些隐隐的疼痛。

    晚饭过后,归真提出给无名上药,他虽然应下了,但还是拖延到了睡前,他睁开眼,算算时间,马上归真就会来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感觉身上的伤口周围都在发烫,这种热度甚至一路往上,即将延展到了脸上,想到这里,他立刻起身,决定去院中站一小会,让凛冽的寒风吹走这堪称怪异的热意。

    走到院里,他下意识往右侧正房看了看,归真并未在初见的窗下,相反,那窗户仅仅的闭着,只余室内温暖昏黄的灯烛透过雪白的窗纸朦胧地透了出来。

    等无名反应过来时,他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正房附近,他拉平了嘴角,暗自责怪自己这种冒昧的行为,转身欲走,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归真的惊喜的声音。

    “呀!你醒来啦!”他正欲解释自己回房并未入睡,突然意识到,归真并没有打开门,也没有传来她的脚步声,也就是说,她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据无名这几天的观察,归真虽然是一个懵懂少女,但绝无可能收留一个男子在自己房中,这个高手一定是一个女子,或者与她有着亲密关系的男子?

    但房内并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无名尽管只是一个杀手,但他也可称得上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剑客之一,能不被他发现气机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这样一个高手,为何这几日都未露过面,躲在一个少女的闺阁之中?

    只有一种可能,对方也受了重伤,归真说”你醒了“,看来此人重伤昏迷,或许比自己的伤势更加严重!

    但一个人在受伤昏迷时,仍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气息吗?此人又意欲何为呢?

    纷乱的猜测在无名头脑中闪过,他听见归真又说了几句话:“你饿不饿呀?这里有些瓜果点心喔,吃一点嘛?或者要不要喝水?”

    无名从未听过归真这种语调,带着甜蜜的、甚至有些刻意撒娇的口吻,像是晶莹剔透的甜美荔枝上,又撒了一层细细的砂糖,甜到了齁人的地步。

    于是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里边应当是她的情人。

    等归真端着药物和绷带到他房间时,无名便在门口接过了托盘,坚持要自己上药了。

    归真有些莫名,她总觉得无名的态度有些刻意的疏冷了,尽管也只短短相处了几天,但两人的关系已经开始熟稔起来,无名也会直呼她的名字,而非“归真姑娘”,确认无名不在意自己身前的伤会因自己上药拉扯而重新破裂后,归真便不再坚持,转身离开了。

    无名慢慢的坐在了桌边,灯火摇曳在他脸上打下了忽明忽暗的影子,他缓缓地打开药瓶,几乎是毫无痛感的给自己上药。

    原本设想中,归真给自己上药应当是十分难熬的,他不愿让她再看见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但又本能的无法拒绝这有些过于亲密的举动,仿佛这件事可以将他们萍水相逢的缘分牵扯的更深刻一些。

    他握紧了药瓶,打心底厌恶自己这种卑劣的心思,无名啊无名,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欺软怕硬的卑鄙之人而已。

    无名坐在这光影之中,犹如一座静止的雕像,良久,他才动了起来,把药瓶纱布都收拾好。

    等雪停了,就离开吧,他做出了决定。

    屋外的天气却仿佛与他作对,到了后半夜更是风雪大作,就在屋外肆虐的寒风里,无名却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是归真。

    他一向是睡眠中也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醒来,刀尖舔血之人,从来不会有一刻是真正享有安宁的。

    这么晚了,归真为什么在屋外的廊下徘徊?

    他拿起剑,披衣起身打开了门。

    归真倒也不想这么天寒地冻的在外徘徊,但也别无选择。

    救治无名的前一天晚上,她在窗下捡到了一只冻僵的松鼠,松鼠这种小动物在山间十分常见,但到了冬日基本上就全无踪迹了,它们一般会躲在自己的“粮仓”里过冬,偶尔才出来活动。这只松鼠或许是没有充足的食物出来觅食,也或许是遛弯儿时迷路了。

    归真没有养过这样的小动物,自然也不清楚该怎么帮助它,于是只能拿细细的棉布把松鼠包裹起来,放在了手炉附近。

    这几日松鼠都没什么动静,有时归真甚至怀疑这只松鼠是不是已经冻死了,她也不忍心去看,想着再等几天,谁知晚间的时候,这只小松鼠竟奇异的醒了过来,她欢欢喜喜的给松鼠拿了些小果干,它也不怕人,归真见它两只小爪子捧着果干勤勤恳恳的啃着,啃完以后仍乖乖巧巧地倚在棉布里,用黑亮的小眼睛看着她,归真便安心的睡下了。

    只是初次养这毛茸茸的小动物,这种欣喜仿佛是跃动的,她总是不停的醒来,借着烛光张望小松鼠在的方向。

    结果到了后半夜,这种欣喜就戛然而止了,松鼠不见了!

    归真着急忙慌地先在屋里找寻,最后倒是怀疑它沿着窗户缝溜走了,冬日里点炭盆,青姨总是嘱咐归真要将窗户支起来一点。

    或许这意外的小客人已经回到自己的树洞里了,但这样大的风雪,它也有可能再次冻僵在院子里,归真自然希望是前一个可能,但她也依然要冒着风雪在院里找一找,即使是人,也经常由于种种因由而意外离世,何况这么脆弱的小生灵呢?

    正当她在院内仔细的找寻时,身后的门打开了,她回头一看,无名站在门口,他身量很高,由于他的屋内已经熄了烛火,归真看不清他的神情,这样一个人影站在昏暗的屋檐下,像是某一种蛰伏着的凶残野兽,勾起人心中的寒意。

    归真自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我吵醒你了吗?抱歉。”

    无名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意识到光线太暗了,归真或许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开口说道:“没有。”

    紧接着他又问:“你这是在……?”

    还没问完,归真眼前一亮,她有些犹豫地走到了无名面前。

    无名见她肩上,发丝上,甚至睫上都有了一些细细的小雪花,他手指动了动,归真开口道:“十二……我有一只小松鼠不见了,它的皮毛上浅褐色,尾巴大大的绒绒的,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找一找。”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无名注意到她睫上的雪花随着她睫毛的颤抖和温度,慢慢地化去了,他应了声:“好。”

    归真正说到“如果你困的话你去睡也没关系,我尽量轻些动静再去找找”就听见无名已经同意帮忙,她眼睛亮晶晶的,道过谢以后,心中暗怪自己刚救无名时对他“不是好人”的定义,这明明时一个面冷心热又不善言辞的大好人啊!

    院子也就这么大,两人又去厨房内看了看,归真和无名说着自己这只小松鼠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它还是和无名同一天入住的“病友”呢!

    想到这里,归真倒是觉得很有趣,找不到小松鼠的焦急感似乎也驱散了一些,无名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原来只是一只松鼠,他想。

    想到他晚间在廊下那一堆胡乱推理,现在看来像一个傻瓜一样,实在让人啼笑皆非,无名有些懊恼。

    两人找了好一会儿,归真倒是率先停下来了,无名身上有伤,拖着一个伤患在这为自己帮忙,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尽管依然担心那只小小的松鼠,但她执意停下寻找了。

    无名倒是提出让归真先休息,他可以再帮忙找一会儿,归真严词拒绝了。

    见她有些失落地准备回房,无名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回去睡吧,或许它也已经回到自己家中睡下了。”

    归真点了点头,透过夜色,无名看到归真抬头望着自己,她清亮的眼睛倒映着雪色,道:“今晚多谢你了,你也快睡吧。”

    归真回到房内,她其实还想再找一找,但见十二的样子,若她再寻,他也一定会陪着,自己不能如此任性地折腾一个伤患。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担忧,多点了一支烛火,盖上灯罩,将它也放在了窗边的书案上。

    如果这只松鼠没能顺利回家,或许这明亮的灯火能作为一个指引,让它重回这个曾临时停驻的温暖港湾吧。

    在这个明亮而温暖的烛火中,归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