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雨夜。十点钟刚过。

    温热的晚风夹着江上的潮气涌进会议室。

    叶屿白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活动着酸痛难忍的肩膀。会议室里，其他三位律师还在埋头工作，每个人的疲态都已经非常明显。不过，作为实习律师，他显然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陪着一起熬。

    端着水杯，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来到茶水间，叶屿白启动咖啡机给自己续咖啡，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倚在操作台边等咖啡的档儿，他拿出手机，看看有哪些需要回复的消息，顺便让脑中紧绷的弦得到一点松弛。

    “还在加班吗？”

    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是江辰。

    叶屿白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早些时候“意念回复”了好几条江辰的消息。心下不忍，却也不想显得热情，稍作斟酌后回复：“加班到现在。今天太忙了，才看到消息，抱歉。” 标点齐全，小心地刨去了各种感情色彩，如同一条不冷不热的自动回复。

    “那你吃饭了吗？” 新消息提示音拽住了正欲抬步离开茶水间的叶屿白。一如往常，江辰秒回，像是正守在手机旁边。

    “还没，不过这么晚了，也没什么胃口。”

    又是秒回：“我猜到是这样。我在律所楼下，给你带了宵夜，待会儿送你回家。”

    这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无人的茶水间，叶屿白盯着这行字，突然有点愠怒，静了一下，复又酸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以后不用这样，太麻烦了。”

    江辰沉默了。茶水间复归寂静。

    叶屿白心情复杂地望向落地窗外，似乎能看到江辰的黑色宾利孤独又倔强地隐藏在雨幕中，落了满身雨水。

    雨水和偏高的气温让整个CBD笼着一层云雾，周边高耸入云的办公楼透出的各色光线都被滤了一道，显得有些混沌。就像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境。

    朦胧夜色中，许多关于江辰的记忆开始变得异常清晰。

    叶屿白初见江辰是在研一冬季的一场文学论坛上。

    那时的叶屿白还是师门萌新，像许多研一新生一样，对学术充满热情，每天忙于上课、写论文、读文献、帮导师干活，以及，报名参加各种讲座和论坛。仿佛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永不厌倦。一个典型的、充盈着理想主义的外国语言文学专业研一新生。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预料到两年后的这天，自己会以实习律师的身份出现在CBD深夜的写字楼里，做着繁琐到似乎永无尽头的IPO筹备工作。而今，站在落地窗边，只觉得人生处处都是反转的戏剧性，有趣，也无趣。

    虽然那些追逐学术梦想的日子恍若隔世，但关于江辰的部分却始终无比鲜活。仿佛就在昨天。2020年12月，叶屿白第一次遇见了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