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这座宫殿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

    地面上乱七八糟,石块堆积在一起,像是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墙皮已经剥落,墙根长着几簇衰败的枯草。

    殿上的琉璃彩绘已经剥蚀,墙上斑斑驳驳,红色墙皮与白色墙面相间。

    殿门是虚掩着的。

    沈以宁向后对苏兆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跟上来。苏兆言的眼睛按了按,然后敏捷地退了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往殿门靠过去,试图借着缝隙看看里面的情况。

    殿内一片昏暗,仿佛阳光从来没有施舍过这个地方一样。沈以宁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背着身,双手被绑在后面,跪在那里。

    那人穿着太监的衣服,但那衣服似乎并不合尺寸,像袍子一般罩在身上,宽宽大大,怎么看怎么别扭,十分可笑。

    虽然是跪着,但那人肩膀宽阔,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倒是与宫中常见的那些含胸驼背的太监们很是不同。

    哪怕是这样羞辱地跪在地上,也自有一番凌人的气势。

    小太监的脑袋被一块黑布蒙住了。

    小太监旁边围着好几个人,似乎非常怕他,个个板着脸,严阵以待。

    “不认?”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声说。刚刚沈以宁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

    “赶紧点头就行。”见小太监不回话,他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旁边的人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领头太监很不高兴地说:“你怕什么?左右活不过这个时辰的人。”

    “再不点头就继续打!来,打!”

    “啪——”清脆的板子声。

    她要不要进去。

    犯没犯事倒是不打紧,关键是,这几个人显然不想要这小太监活命。

    陆淮之那张字条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拆开、重组、拆开、重组。

    日后倘若在宫中看到一个蒙着头的小太监,一定即刻走开,否则永无安宁,切记切记。

    她与陆淮之相处这些时日里,沈以宁相信陆淮之不会骗她。

    她如果进去了,也许以后真的就没有宁日。

    她如果不进去,那几个人估计要把这个小太监冤死。

    “你们在干什么。”

    废殿中站着的众人听到“吱呀”一声,那扇陈旧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那少女身形单薄,但眉眼间却凛然有一股不可侵犯之气。

    门被推开时,一束光悄然照在那个跪地太监的身上。

    他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沈三小姐。”

    废殿中站着的几个太监中,有人认出了沈以宁。

    沈以宁虽然很少露面,但前段日子才刚刚在畅春园出了风头,只要去过那场宫宴的就没有不认得她的。

    领头太监把板子往地上一扔,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脸,声音像蜜里调了油一般:“三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小地方?”

    剩下的人听到来人是沈三小姐之后,马上也都跪了下去。她爹爹沈吉昌是冀州的大功臣,她母亲救驾而死,她姐姐马上就是太子妃,至于她本人,听说正在与长信侯家的傅二说亲事,这谁惹得起?

    废殿中便出现了一个滑稽的场景:之前还盛气凌人殴打小太监的人此时都毕恭毕敬地向着沈以宁跪下,整个殿内跪成一片。

    “说事情。”

    “这人犯了事,他……他……”领头的人结巴起来。

    “这是什么人。”

    沈以宁并没有用询问的语气,而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命令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大气都不敢出。

    不是都说沈三姑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吗,今日一见,怎么说话这么厉害?

    “解开绳子。”几个太监给那人松绑。

    “把他的脸转过来。”

    这次没有一个人动。

    沈以宁没有理会,她自己走上前。明明只是三步,但她的步子也有些不稳。

    她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但她的手指分明在微微颤抖。

    她将小太监的面罩拉开。面罩后是那张狼狈但掩不住俊美的脸。

    是陆淮之。

    沈以宁忽然觉得一阵头痛。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梦里吗?但她好像没有做过这个梦。

    她定定地看着陆淮之的眼睛。她居高临下地站着,然后慢慢地低下身子,但她却始终望着陆淮之的眼睛。

    她竟然看到陆淮之的眼睛里有泪水。

    错觉吗?不是错觉,他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着光。

    是阳光太刺眼了吗?

    沈以宁轻轻地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张字条。”

    陆淮之看着她,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这时,殿门又一次被撞开了。

    “大胆!”门口传来一声断喝。

    陆微之怒气冲冲地闯进殿内,一把将陆淮之扶起来。她那张美丽娇俏的脸此时双颊通红、柳眉倒竖,尽是燃烧的怒火,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宫里下手:“你们知道绑的是谁吗?”

    陆微之向后一招手,一个老太医颤颤巍巍走过来,陆微之心急,拉着老太医的药箱就把他往前带,语速飞快:“你快看看我弟弟有没有什么事!”

    几个太监一句话不说,拼命比赛磕头,似乎磕头磕得足够多足够响就能抵消他们做的事情一样。

    “赶紧,拿朕用的金疮药来。”刘端是与陆微之一道来的,但却不如陆微之走得快,这时才出现。

    他回过头催促身边的太监:“快去,有什么好药都拿来用上!”

    陆淮之的外衣上都是血,一片狰狞,太医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至于你们,”刘端看着竞争磕头状元的太监们,语气冰冷而不留情面,仿佛面对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一群牲口,“全杀了吧。”

    陆微之急切地说:“陛下,不审他们吗?”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刘端草率而冷酷的处理方式。

    刘端冷笑了一声。陆微之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她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人才敢在宫里对她弟弟下手。

    “皇后娘娘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卫皇后走了进来。原本狭小的废殿此时显得更加拥挤。她身边站着苏兆言。

    沈以宁立刻知道,是苏兆言去给卫皇后报的信。

    毕竟为皇后做事,是个机灵人。难怪日后能成为一等女官。

    这样一想,她在昭阳公主的棋局上拉了她一把,算是合格的买卖。苏兆言不是不懂投桃报李的人。

    “这是怎么了?”卫皇后故作惊讶地看着陆淮之,“陆指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这么一身衣服?”

    陆淮之淡淡地说:“臣今日奉卫都督之命进宫值守,去找卫都督复命时,这些太监诬陷臣在宫中手脚不干净,要搜臣的身。臣不愿意,他们便一齐上把臣敲晕带到这里,换上衣服掩人耳目,一定要臣认下这个罪名。”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只是他背上尚还有刚才被打板子时留下的狰狞血痕。

    陆微之满眼心疼,只是哀哀地说:“陛下——”她眼中泪光点点,梨花带雨一般,更加惹人怜爱。

    “陛下,臣女进来的早些,能够证明陆指挥说的是实情。”沈以宁继续道。

    “既然皇后也来了,那皇后也说说看,这事情要怎么办?”刘端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卫皇后。

    废殿中一片寂静,卫皇后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

    “即刻杖毙。”

    陆微之丝毫不加掩饰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嗤。

    “倒是跟朕想到一处去了。”刘端冷冷地说。

    “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险些酿成大祸,”刘端对沈以宁道,“你今天怎么进宫了?”

    “臣女进宫看望姐姐。”

    刘端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以宁:“这么说皇后也一直与你在一处?”

    沈以宁只能点头。她现在倒是知道卫皇后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把她叫进宫里了。卫皇后今天原本是想不分青红皂白给陆淮之安个罪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废殿里把他解决掉。她自己一整天都不在场,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起码明面上不会牵扯到她。

    谁知道沈以宁居然在宫里迷了路,误打误撞救了陆淮之。陆微之还把刘端给引来了。

    刘端道:“涉事太监全部杖毙,此事到此为止。”

    陆微之向太医使了个眼色,老太医心领神会,赶紧上前跪下对刘端道:“陛下,如果不是今天到的及时,陆指挥恐怕半条命就要没有了啊!”

    “陛下!”陆微之拉着刘端的袖子,声音哽咽,显然是不希望陆淮之白白受苦。

    “先把伤养好,朕会给他一个交代,”刘端平静道,“太医院所有药都给他用,什么好就用什么。”

    “至于皇后,近日还是安安心心在仙居殿教导沈玉容吧。”

    这就是禁足了。

    卫皇后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拧,但声音依然是平和的:“是。”

    陆淮之听到那句“你们在干什么”时,他就知道,沈以宁最终还是进来了。

    他记得这个声音,从十年前开始。

    哪怕他已经给沈以宁写了字条,让她不要救那个小太监,让她不要掺和进所有的事情中来。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她,自己十年前就已经死在冀州了。

    哪怕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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