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陆淮之进门时,整个正堂都仿佛被灌进了一阵冷风。

    沈吉昌坐在正中,沈以宁垂着眼,迷迷糊糊地坐在旁边。她最近这阵子实在是没有睡好,脑袋一直往下坠。被风一吹,她整个人抖了个激灵。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沈吉昌用眼神示意她有外人在,注意礼节。沈以宁揉了揉眼睛,赶紧把身子坐直。她刚刚好像又梦到那只碧眼孔雀了,只不过这次不是火场,那碧眼孔雀是戴在一个女子的头上,只是那人的脸她梦里实在看不真切。

    也就是说,碧眼孔雀的原主应当是个女人,之后才给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便是梦里火场外的人。

    沈以宁刚想打个哈欠,沈吉昌的眼神就出现在脑海里,她赶紧把困意压下去,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

    陆淮之的嘴角微微扬起,但转瞬间就压了下去。

    “拜见沈将军。”

    沈吉昌沉声道:“你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我如果不看,你就交给廷尉看。你口气倒是不小。”

    陆淮之拿出一封信,交给沈吉昌:“正是此物。”信封上写着“沈”字。沈以宁一看就知道,那是宋氏的笔迹。

    沈吉昌将信打开,扫了一眼,脸色大变。他抬起头,看向陆淮之,语气却谨慎了很多:“陆指挥这是何意?”

    陆淮之走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沈将军,这是昨天在青龙寺发现的。在下并未将其打开,也没有将它交给卫都督。想来应当是将军家人与青龙寺商量祈福之事时的通信。”

    “那要多谢陆指挥了。”沈以宁在一旁冷冷地说。

    陆淮之没有转头,只是眼睛往沈以宁那里斜了斜,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哦?”他语调上扬,带出好听的鼻音,“沈三姑娘对我就是这种态度么?”

    陆淮之带来的信件必然是宋氏与慧静师父商量用香火钱栽赃沈以宁时的通信。沈以宁知道宋氏蠢,但没想到她居然能漏成筛子。再加上这事情碰上了陆淮之,那就更加棘手。沈以宁原本只是觉得陆淮之不会这么好心,拿到了宋氏的把柄居然乖乖送上门来,但她也没想到陆淮之会把话转到她身上来。

    她想到陆淮之那只明明推开她却又背到身后去的手。陆淮之没有转头,她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俊美侧脸。这人的态度真是捉摸不透,神秘又危险。

    “单独的一封通信,陆指挥没必要千里迢迢送上门来吧。”

    “阿宁,”陆淮之还没有开口,沈吉昌已经提高了声音,语气却依然是温和的,“你平时说话也不这样,今天这是累了吧。”

    “知道了。”沈以宁低下头,她当然知道沈吉昌这话的意思。陆淮之是宫里的新贵,自然是要客气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陆淮之有些异样的熟悉感。要是哪天能梦见些蛛丝马迹就好了。

    梦到陆淮之。沈以宁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马上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太大胆了。

    沈吉昌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中间打转,最后还是停在了陆淮之身上:“陆指挥特意将信送到府上,不知应该如何答谢?”

    “还请将军向陛下进言,准我去冀州历练,”陆淮之不假思索地开口,仿佛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就等沈吉昌问话,“在下从普通士兵做起就可。”

    沈以宁扬了扬眉毛。陆淮之想要的居然仅仅是去冀州带兵。冀州是大周与燕国的边境,近几年虽说还算太平,但一旦开战,就是如十年前一般生灵涂炭的结局。

    陆淮之放着好好的玄甲军指挥使不做,却想要去冀州。傅行舟他们都想方设法从冀州调来京城,他却放着天子近前不待,想着要去前线。

    “冀州是苦寒之地,不比京城风光,”沈吉昌沉默了一会,缓缓提醒道。他确实考虑过此事,燕人进来又开始蠢蠢欲动,冀州也正是用人之际,以他征战多年的眼光,陆淮之必然会是战场上的一把快刀。但陆淮之在这时如此提出来,倒确实是出乎沈吉昌的预料。

    陆淮之朗声道:“我已经多次向陛下上书此事,但陛下似乎还在考虑。在下想请将军有机会能向陛下推荐我去冀州。”他目光坚定,显然此事对他来说是无法更改的决定,他只是想尽早去罢了。

    难怪入宫谢恩时,陛下要问他是否有举荐去冀州的人选。沈吉昌的手捏紧了宋氏那封信,半晌才道:“好,此事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沈吉昌的表情舒展开。

    陆淮之得到了沈吉昌的允诺,语气已经轻松很多:“沈将军请说。”

    “陆指挥可否娶亲了?”

    “不曾。”

    陆淮之愣了一下,回答道。他的眼神本能看向沈以宁。他从沈以宁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慌无措。

    沈以宁很少看到陆淮之这种措手不及的表情,他似乎一直都是稳操胜券的镇定模样,忽然感到一阵好笑。

    这家伙也有这种时候。

    但沈以宁很快就反应过来,问话的人是沈吉昌啊,是刚刚还在跟她讨论婚事的沈吉昌啊!

    沈吉昌笑道:“陆指挥青年才俊,将来必然是佳婿。”

    陆淮之向沈吉昌拱手:“延英殿中还有其他事务,在下就先告退了。”他退出去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以宁。

    沈以宁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道陆淮之是什么意思,就学着他的样子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这才发现,她耳朵处烫的吓人。

    她的脸立刻红了。陆淮之这是刚刚发现自己在偷笑,这时候故意点了一下她。

    陆淮之出门后,堂内只剩下沈吉昌和沈以宁。

    纸张揉折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沈吉昌紧紧捏着宋氏那封信,脸色沉了下来。

    “当真是胆大包天,”沈吉昌冷冷道,“这信上写的是如何教慧静师父调换香火钱的事情。竟然还被陆淮之一个外人收到了。幸亏他现在是有求于我,不然他真的直接交到廷尉那里去,咱们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点翠不过是个顶罪的罢了。这两年我不在京,家里还真是乱套了,府里的主母竟然陷害自家的女儿。”

    沈以宁揉揉眼睛,眼皮上下打架,她确实是累了。

    “对了,爹爹,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李韩的人?”

    “李韩?”沈吉昌嘴角浮现出一丝嗤笑,“十年前他和庄胜合守离阳,结果他倒是活下来了。问这个做什么?”

    “这人现在还在冀州吗?”沈以宁急切地问。

    “当年他没死在离阳,陛下本来要治他的罪,结果长信侯府将这人保了下来,最后就只是夺了官位贬为平民。若要知道他的下落,那要去问长信侯府了。”

    沈以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人还没死,既然舅舅说有东西放在李韩那里,那么她确确实实要想办法去一趟冀州。

    “你先回去休息吧,过去的事情还问什么。我还要去找你母亲说两句话,”沈吉昌心疼地看着沈以宁,叹了一口气,“明日还有畅春园的庆功宴要去。”

    沈以宁轻声道:“是。”

    *

    沈以宁回到自己院子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困意沉沉袭来。

    又是那只碧眼孔雀。金色的步摇一晃一晃。沈以宁看不清上位者的脸。她跪在地上。殿内烧着碳火,室内温暖如春,沉沉的檀香气息在鼻尖袅袅地绕。沈以宁紧紧咬着嘴唇,浑身发冷。

    手指扣在桌案上的声音,哒、哒、哒。

    那人的声音冰冷中带着一丝娇媚:“你与玄甲军持节都督卫临殊的婚事,是天作之合。”

    沈以宁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臣女……臣女不能……”

    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你应该还记得慧静师父吧。”

    “他还活着,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沈以宁浑身发冷,她立刻就明白了上位者的意思。她在说,如果自己不嫁给卫临殊,那宋氏刺杀世子一事就兜不住了。

    这么大的事情,果然不是她一个人准备的。

    “哐——”殿门被人撞开。

    “不好了——”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门里,“陛下……陛下遇刺……”

    上位者“腾”地一声站起来:“大胆!”

    刀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雪白的碗盘掉落,满地碎片,喧嚣四起。

    “保护陛下——”“护驾——”“玄甲军何在!”

    “沉香阁!沉香阁!沉香阁有人刺杀陛下!”

    “是从听雨亭那里过来的!”

    “那些人就埋伏在听雨亭旁边的芦苇荡里!”

    慌乱的脚步声,铠甲撞击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喊声:“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可还记得十年前离阳城的三万孤魂吗!”

    疯狂的笑声:“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尸位素餐,已经让你们多活了十年了!”

    沈以宁回头一看,一道白色的强光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她回院子以后,歪在榻上便睡过去了。她扯过被角,咳嗽了两声。

    如果她记得不错,刚刚梦里的场景应该是畅春园。

    明日的庆功宴上,碧眼孔雀的主人要为她和卫临殊赐婚,而且,有人刺杀要陛下。

    婚事一成,沈家就永远和卫家绑在一条船上。而且,按照那天在青龙寺时,沈以宁对卫临殊的观察,卫都督行事莽撞,将来一定要出大乱子。她不能让沈家冒这个险。

    更何况,一旦定下这门亲事,她后半生便被绑在了京城之中,想去冀州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自己的婚事注定是一场交易,那起码她也要卖个好价钱。

    她还有一个晚上能够想法子把这个事情扼杀在萌芽里。她绝不坐以待毙。

    “姑娘,该喝药了。”绘书小心翼翼地将瓷碗放在沈以宁面前,担忧地说。

    沈以宁端起药碗,刚要喝,忽然停住了:“绘书,这剂方子用了多久了?”

    绘书低着头道:“两年了。姑娘,怎么了吗?”

    沈以宁笑了笑,将黑色的药汤一饮而尽:“没什么。”

    既然陆淮之也打定主意要去冀州,明日庆功宴上,她已经想到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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