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

    虞归晚这几日每天都沉浸在翰林图画院,和画师们交流,最后还是敲定了前世的方案。

    众人决定将旧稿弃了,重新画一副《群仙祝寿图》,女仙之首的王母娘娘以太后的模样为本相,而男仙之首的玉皇大帝以皇帝为本相,其他神仙也换成群臣后妃的模样。

    虞归晚的旧稿到底是闺阁所作,能得的颜料有些差强人意,有了翰林图画院的支持,便商议着采用黄金碾磨的金粉作为主色彩,银粉为辅,黄丹、石黄、雄黄、雌黄、土黄调和;朱砂为红,银朱、朱膘、赭石调和;扁青为蓝,空青、曾青、白青、沙青调和;孔雀石为绿,石绿、铜绿、沙绿调和;珍珠研磨的蛤粉为白,白垩、铅粉调和。这许多颜色用来,其余还可间或用绿松石、孔雀石、玛瑙、琥珀、红珊瑚宝石磨成粉点缀其中。

    翰林图画院有些现成的颜料,虞归晚取了黑石脂来,用高古游丝描很快勾勒出了一个仙人轮廓,用金银粉描绘了天衣、星冠、丝带和背景,立刻有了仙境中的富丽堂皇之感。红色蓝色为纹案,白色为云履,绿色为画披,画面绚丽神秘而又庄重起来。虞归晚又取了许多颜色,层层递进描涂,色彩既鲜艳又不浑浊,叫人恍临仙境。

    “咱们照着这样来,如何?”

    众画师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所画,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虞姑娘画技又高深了许多,若说炉火纯青也不为过了。”顾祈安身体微微向虞归晚倾来,见虞归晚回头看来,眼中立刻闪烁出星星般的光芒,语气温柔,声音如一阵春风,轻轻地拂过耳畔,温柔得令人陶醉。两只手抬在腰间,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似乎身上的每一部分在都传达着心上人进步后的喜悦与激动。

    自重生以来,虞归晚还未与他距离如此之近过,只觉得心脏又不争气地跳动起来,说不清楚是羞涩还是期待,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无法自拔地要去靠近他。虞归晚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向外挪动了些许,刻意忽略掉顾祈安眼中的黯淡,没有像往日温柔又羞涩地回应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刷子,轻轻刷去朱笔上的颜色和杂质。

    其他画师却是如才惊醒般,纷纷向顾祈安行礼,然后夸赞起了虞归晚。

    “是啊,虞小姐昨日还向老夫请教,如今看虞小姐作画,老夫却是班门弄斧,反倒要向虞小姐学习了。”

    “虞小姐画技精湛,当世已少有人比了!”

    “不怪九殿下称赞,就是咱们看来,也是说上一句炉火纯青了!”

    “便如虞小姐所作,这么画,定能流传千古了!”

    ……

    听到大家的交口称誉,虞归晚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下意识的想去顾祈安身边寻求些遮掩,只是左脚才转了过去,便止住了,有些做作地提了提左边的裙边,把脚又收了回去。

    顾祈安此时正一转不转地看着虞归晚,她的每个掩饰尴尬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自然没有忽略她下意识向自己求助的习惯,见她此时又缩了回去,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紧接着又松了下来。心中叹了一口气,顾祈安清咳了一声,上前自然地捻起虞归晚随手画的那张绢,将其铺在手上,同时也挡住了众人看向虞归晚的目光。

    “那你们要尽心协助虞姑娘,届时,本王也会为诸位请功。”

    众人便止住了对虞归晚的喝彩,转而对顾祈安客套地道谢。

    余光中瞧着虞归晚暗暗舒了一口气的模样,顾祈安怎么看都觉得她娇俏可爱。

    翰林图画院现成的颜料虽也不少,不过要完成《群仙祝寿图》,却是远远不够的了,约莫颜料都要准备十天半个月,虞归晚便下定决心在家中些时日不再来翰林图画院了,一是不想让自己再见他,二是顾祈安的伤还未痊愈,便是不想关心他,也希望他能好好静养段时间,而不是日日都要来这里呆站着。

    与众人说了自己的打算,其实也是说给顾祈安听,叫他明日不必再来了。

    虞府的马车就在门口候着,今日虞归晚还像往常一样,正要将脚迈上脚踏,顾祈安却不像往常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而是轻柔而有力地走来,“晚儿,打我从荆楚回来,你便不再理我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了么?”

    顾祈安越走越近,朱樱忙小跑到马车里侧,扶稳了虞归晚,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了转,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虞归晚用无名指挑起了右边垂下来的一缕发,中指并拢,捋顺到了耳后,露出来一只红润小巧的耳朵。顾祈安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只想着这么秀气,却像朵鲜艳的花骨朵,若是自己,定能一口含上去。

    正看得忘神,虞归晚忽转了头来,只见得她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滑落。顾祈安心里一痛,接着涌起一股强烈的疼惜之情,“晚儿……”。

    他快步走到虞归晚身边,极力地克制着要把她搂进怀中的冲动,手指僵硬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仿佛要将所有痛苦都吸引出来,温柔地说:“晚儿,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却能让人无比的安心与温暖。

    虞归晚很想去问他,但是问他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十年后要给自己一杯毒酒?

    还是问他,究竟何时变了心,又或许从未爱过自己?

    十年前的他知道答案么?

    若是十年前的他也知道答案……

    虞归晚闭上了眼睛,那么,她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了。

    “九殿下,臣女无事,也没什么好对殿下讲的。”虞归晚重新睁开眼,将前面的裙摆提起,右脚踩上了脚踏,提起左脚跨上了马车,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冷漠些,“臣女与殿下虽自幼在一起玩闹,如今年纪大了,须知男女有别,非礼勿亲。虞家固守此道,臣女也不敢有违。”

    说罢,也不再理会他,掀起了帘子钻了进去,盖住了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

    顾祈安听得此话,只觉得如遭雷击,一抹猩红爬上眼角,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控制着喉间的腥甜,突然,一股鲜红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殿下!”冯德忠尖叫着冲到顾祈安身边,半跪下身子,轻轻扶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袖口简单擦拭了下顾祈安嘴角的鲜血,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丸子,喂了进去。

    “晚儿……”

    顾祈安缓过来了后,却立刻将冯德忠推了开来,踉踉跄跄的要去追虞府的马车。

    朱樱放下了挑起的帘子,拧头看了一眼自家还在伤心流泪的小姐,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九殿下好像吐血了。”

    虞归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挑起了帘子往后看去,看见跌跌撞撞的顾祈安,脸色苍白,额头上又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嘴角好似又流出了血,他却不甚在意,紧咬着下唇,好似突然看到了露出半张脸的自己,眼睛瞬间迸发出一丝异样的光芒,将那些疼痛和无助藏得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幕,虞归晚心如刀绞,甚至想立刻叫马车停住,回抱住他,安慰他,去向神仙祈求一颗神药,叫他立时便能好了。

    只是想到前世心脏仿佛被千刀万剐的痛楚,虞归晚突然硬起心肠,止住心酸,放下了帘子。

    朱樱很想问问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前几日,还担心的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如今人都回来了,心里担心着,却表现得这么冷漠,既伤了九殿下的心,也伤了自己的心。

    只是她也不敢多问,小姐自小就心思重,七岁时,老爷夫人同她开玩笑,说要把小姐送到宫中去,小姐心中不情愿,却谁也不说,硬生生的给憋了一场大病。过了大半年,才问老爷夫人,是不是不把她送到宫里去了,这才知道,小姐竟然将一句玩笑当了真,还入了心,却担心父母为难,连句不愿意也不和别人倾诉。

    后来遇到了九殿下,九殿下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小姐才有了能说心事的人。

    她实在不愿意见到小姐因为误会把九殿下推远,又变回那个成天孤孤单单,只知道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小小姐了。

    虞归晚回了家,果然又钻进了书房里,伏在桌案前,不知又在写画着什么。朱樱凑上前去,却见得是一张棋谱。她自然是识得棋谱的,因为九殿下善弈,小姐翻遍了家里、长宁侯府里的藏书,有图画的,也有全是文字的,小姐看了,便会回来默在纸上,献宝似的送给九殿下。

    见得又是棋谱,朱樱便放下了心,虽不知因为什么,小姐心里面有了别扭,想来过段时间理顺了便好了。

    而虞归晚回过神来,却见得自己将前世后来才发现的一本罕见棋谱无意识地默了出来,只觉得无限悲哀涌上心头。难道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将前世讨好过他的东西,如今拿来再讨好他一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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