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未央宫。

    月光如水,透过朱红色的窗棱洒在虞归晚的身上,给她白皙如玉的皮肤又披上了一层银色光华,显得嘴唇更加红润娇嫩,长发丝般柔顺,随着她的动作柔静地在肩膀上流动。

    虞归晚伏在书案前,几笔勾勒出了顾祈安手执棋子时的模样,一旁的大宫女朱樱拿着一把描金带彩象牙什锦梳,轻轻地在她发中穿过,“娘娘,您歇上一会儿吧,明日丑时便该沐浴更衣了。”

    “哪里又能睡得着呢,不如你陪我说会子话罢。”明日便是顾祈安登基的日子,也是他和自己的大婚之日,心潮澎湃之下,根本没有一丝睡意。

    “原来晚儿也是好梦难成了么?”一道深沉而磁性的声音传来。

    虞归晚一惊,转过头来,“陛下,你怎么来了?”

    顾祈安缓缓走来,精心雕刻的脸上,眼睛宛若深邃的湖泊,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分明,洋溢着男性特有的魅力,只有微微上扬的唇角,挂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邪气。

    “朕与晚儿一样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便来与晚儿小酌几杯。”

    虞归晚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怪异,这才注意到顾祈安身后跟着的,不是他平日常伺候在身边的冯德忠,而是个眼生的太监,手上端着一个黑漆描金都承盘,上面放着一樽瓷白酒壶,还有两只芙蓉白玉杯。

    顾祈安纤长的手拿起其中一杯,递给虞归晚,“晚儿,与朕共饮一杯如何?”转手又拿了剩下一杯,一饮而尽。

    虞归晚心中怪异更甚,只觉得今日的顾祈安,与以往大不相同,只道是他明日终于要登基,心中激动,才一反常态。遂接过递过来的酒杯,也喝了下去。

    见虞归晚一杯酒下了肚,顾祈安嘴角的笑意更加邪肆起来:“晚儿,虞归晚……,真是好名字,”,虞归晚三个字从他的嘴里流出,声音酥麻,叫虞归晚听着诧异之余,心中还多了些羞意。

    接着,顾祈安又大笑起来,“晚儿,今日我便叫你知道一个秘密,如何?”

    “陛下……”,虞归晚往日面对着顾祈安,只会觉得心安,间或被他抱着时心里怦怦直跳,像今日心中不安从未有过,此时见他行为如此诡诞,心脏处都开始有些躁动,按捺下心中其他的心思,轻声细语地问道,“陛下要告诉晚儿什么秘密呢?”

    顾祈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放辟邪侈而又遥荡恣睢,好一会儿,才盯住虞归晚的眼睛,“只是不知,过了今晚,晚儿还是否愿意嫁给朕了!”

    “陛下!”虞归晚眉头紧蹙,正要问出心中疑惑,突然,心脏部位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后无端搅动着,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冒出冷汗,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惶恐和不解,朱樱一边扔了梳子,一边叫人就要过来扶她。

    只是顾祈安先她一步,伸出大手将虞归晚揽在怀中,看着她痛苦却只能虚弱无力地倚在自己胸膛前的模样,顾祈安非但没有露出担心要叫太医的意思,反而用手反复摩挲着她雪白的脖颈和吹弹可破的肌肤。

    虞归晚不敢相信顾祈安会害她,颤抖的声音问:“陛下,你,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我刚才给晚儿的可是好东西,”顾祈安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一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像个母亲抚慰着她的孩子,“忍一忍便好了,届时,你就会发现……”

    好痛!

    真是好毒的酒啊!

    虞归晚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瞬间刺穿了几十万次,生命力一下子被抽尽,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隐约看见,胸口处的寝衣好像渗出了黑色的血。

    好像还听到了顾祈安焦急的声音,“虞归晚!”

    ……

    “啊!”虞归晚大口喘着气,双手支撑着坐了起来,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处,那里如今除了跳的得快了一些,没有血迹,也没有绞痛。

    “顾祈安……”

    为什么啊!顾祈安?

    “小姐,怎么了?”听到声音的朱樱连忙进了来。

    看着容貌装扮年轻了十多岁的朱樱,还有房间里的布置,虞归晚发现,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虞归晚自小便能过目不忘,不说书画词谱,便是生活中的场景,若是回想,也能记个八九不离十。这房中许多布置都是十年前,还没有将顾祈安送的东西塞满整个闺房时的样子。

    “小姐,可是担心今日太后娘娘的千秋圣诞睡不着了么?”朱樱瞧着虞归晚像是魇着了,走来轻轻地将床上双层绸绫薄纱帷幔勾起,“小姐自小就不喜欢这样的大场面,若不是宫里还有九皇子殿下,平日里宫门都不想进呢!”

    虞归晚小时便长得玉雪可爱,又加上是太后娘家的嫡长孙女,每次进宫,都会被后妃们围观夸赞,养成了她一见人多就不自在的性子。

    往日里,朱樱她们几个一说起九皇子,虞归晚便会面带绯色,就是遇到再难过的事情,心情也会明显好转,可是今天,小姐听见了九皇子,非但没有舒心,反而眉头蹙的更紧了,吓得朱樱急急将手伸到了虞归晚的额上,嘴上高喊着,“竹青!小姐这次魇的厉害了,快去请个大夫来!”

    朱樱又想起前段时间听令去荆楚剿匪的九皇子,听说昨日才受了重伤回来,便安慰着虞归晚,“小姐,可是做了和九皇子有关的噩梦了?梦里都是相反的,九皇子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噩梦?

    那只是一场噩梦么?

    虞归晚左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胸口,那些年的恩爱不是假的,那些心痛也不是假的。如果真的仅仅是一场梦就好了,可是,她还没有完全停下来的心跳告诉她,那场噩梦也太过真实了。

    缓了口气,虞归晚摆了摆手,“不必请大夫,再惊动了父亲母亲就不好了。”

    丫鬟们瞧她雪白的脸蛋上渐渐有了些血色,才放下了心,各自收拾着要去宫里的准备去了。

    还没进慈宁宫,便见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宫门口,好似在等待着自己,这幅画面和前世渐渐重合了起来。曾经所有的美好,都被她小心又欢喜地储存着,所以清晰的知道,他还是如前世的姿态,身子微侧着,轻倚在冯德忠身上,头轻微地抬起,似乎在欣赏盛开的玉兰。

    那场梦不是梦,是她已经经历过,如今还未发生的现实。

    虞归晚感觉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坚定而又有力的跳得越来越快,有着前世终于得见心上人的雀跃、欣喜,也有着刚刚经历了被毒的心酸和委屈,还有一丝微不可知、却真实存在的心安,唯独没有恨。

    想起来前世,此时的顾祈安其实已经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如今不过是勉强站着,想要多见她一面。只是现在的虞归晚,经历了被心上人喂下毒酒的痛楚,已经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只想离他远远的。前世的真相,她不敢去碰触,也不想知道,她在心里下定决心,这辈子便只各自安好吧。

    走到宫门口时,顾祈安惊喜地抬起了头,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上,那双蓄满水的眸子直直地倾泻进了虞归晚的心里,两人就这样对望了许久,久到虞归晚的眼泪都要掉出来,她才慢慢地低下了头,不再去瞧顾祈安的脸色,默默走了进去,一声“晚儿”落在了身后,最终零落在空中,飘散了。

    “九殿下,身上的伤可好了?”

    虞归晚尚未走远,便听到了大长公主的孙女昌乐县主李画屏的声音,她想着,若真的有鬼神命运之说,李画屏定然是克她之人。从小时起,李画屏便是个爱表现的,只要有长辈在的场合,定会提议来展示段她近日所学,其他同龄人也不得不当众献艺,殊不知,这正是虞归晚最讨厌的事情。长大了,又和自己一同看上了冷宫里的顾祈安,只要碰见了顾祈安,便要缠上来,也不管顾祈安理不理她,前世直到顾祈安登基前夕,她都还在等着顾祈安来娶她。

    总之,只要见到李画屏,虞归晚心里就从未快活过。

    虽然顾祈安草草地回了她一句,便向着自己走来,可是虞归晚心中还是一股没来由的不痛快,当下加快脚步,便来到了太后身边。

    “晚儿来了,”太后身穿一件龙凤呈祥图案红色镶金边丝袍,正与旁边的姑姑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虞归晚,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暖慈爱的笑容,“小九不在宫里,你就也不进宫了!宫里前日新得了些妆花彩蝶缠枝金丝牡丹云锦,哀家给你留了两匹。”

    “太后娘娘可饶了晚儿罢!晚儿这些日子没进宫,只为了准备娘娘的圣诞啊!”感觉到不远处顾祈安的目光,虞归晚心里有些不自在,“娘娘疼我,可别说这些话了!”

    太后最喜欢的就是虞归晚心思单纯,能看出来这孩子当真把自己当作了祖母,她无缘亲生孩子长大,论血缘,虞归晚也是她最亲的人了。见虞归晚如此说,还以为是女儿家心思害羞了,便不再逗弄她,问起了承恩公府里的其他事。

    两人说了会话,听太监唱到皇帝驾到,知道寿宴正式开始了。

    当今太后虽不是皇帝亲母,却养大了他,如今娘家承恩公一家也都是皇帝的得用人,故而颇得皇帝敬重。虞归晚是她娘家的嫡长孙女,自幼常被带进宫给太后请安,又因着爱作画,记忆力、想象力无人可敌,自从偶然间凭着太后为早夭的亲子作的一篇辞赋将其画了出来,便成了太后眼前的第一人。所以今日,承恩公府都齐来给太后祝寿,却只有她被带到了太后跟前承欢。

    今日虞归晚献上的便是一副群仙祝寿图,皇帝见了后也大为称赞,“神仙瑞兽栩栩如生,朕竟从未见过!虞家小娘子,你是如何作出来的?”

    “回陛下,臣女以前精读过《山海经》、《穆天子传》、《汉武内传》、《南岳魏夫人传》、《清灵真人裴君传》,心中大为惊奇,那时就想着王母娘娘应该就是太后娘娘这般样子。在臣女外祖长宁侯和宫中女官沐成玉的指导下,作了这幅《群仙祝寿图》。”

    “不错!”皇帝又夸了一句,“不若宴后,将朕与群臣也画入其中,如何?”

    “臣女领旨。”

    “届时,朕让宫中画师也来协助你。”

    此作堪称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画中的王母娘娘以太后的容貌为本相,定能广为流传,皇帝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要自己也入画。如果虞归晚不想画,画中意韵、新像已定,完全交给宫中的画师也可。

    这些还是顾祈安上辈子分析给她听的,这一次,她其实也可以给太后换了礼物,避免皇帝下的旨意。只是她与其他女子不同,上辈子在几位画师的帮助下,学习了不少东西,只是她当时还忙着照顾受了伤的顾祈安,没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宫中画师们的创作中去。而且又过了十年,对于人物画又多了许多理解,能够奉旨得到宫里的帮助再次作画,她内心是非常愿意的。

    想到此处,虞归晚目光又不自觉的寻找起顾祈安来,却见得李画屏在旁边笑得一脸甜腻,而顾祈安见得虞归晚的目光,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点了眼睛的龙,刚才只有虞归晚看得出来的隐隐不耐烦也一扫而空,瞬间活了过来。

    虞归晚忙侧了头,心下一思量,有了个不光彩的主意,转头对太后说道,“臣女还为太后做了一首祝寿诗。”

    “哦?”太后知道虞归晚并不爱当众献艺,也不喜当庭诵诗,此时来了兴趣,“所作如何?”

    虞归晚回忆起前世,便将这首颇有印象的诗背诵了出来。

    “阊阖云旗降王母,广庭湘磬和成君。属车载酒分曹赐,中使赍香复道焚。

    武布文沈霏瑞露,周轮鲁马奏卿云。臣工中外胪嘉颂,赤薤琳琅咏凯薰。”

    这首诗倒也应了刚才所献的《群仙祝寿图》,没人怀疑不是虞归晚所作。

    只有虞归晚知道,这是李画屏前世找人作的,因应了虞归晚的《群仙祝寿图》,被皇帝赞叹了一句,便是这句赞叹,使得李画屏时刻缠着她,倒也不是缠着她,而是缠着跟在她身边的顾祈安。

    如今被虞归晚提前念了出来,她可再没了表现的机会了。

    虞归晚好心情的又看向李画屏,欣赏完李画屏的震惊、恼怒和不解,却只感到一阵空虚。

    既然决定了要远离顾祈安,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李画屏,虞归晚有些无趣的转过了头,刻意的避开了顾祈安的目光,却没有注意到,顾祈安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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