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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我又要死了吗?”季楠妤神志模糊地想道。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水流裹挟着浮浮沉沉,身体越来越轻,好像灵魂即将脱离□□,彻底自由。

    这下,终于要死了吧······

    一片空茫中,季楠妤像所有濒死的人一样,走马观花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她有过亲情,却夭折在惨烈的车祸中;她也有过友情,但却连累魏珩接连丧命;好不容易像开了挂一样重活了一次,却又掉下悬崖摔断了气,还葬送了一个姑娘的性命。

    什么狗屁的人生啊,祸害自己就算了,还祸害别人,活也没活好,死也没死好。

    身体越来越轻,眼前也不再是漆黑一片,明亮的光晕一点点地占据了季楠妤的视野。

    季楠妤糊里糊涂地想,那个男人是谁呢,为什么是魏珩长大后的样子。

    “什么男人?阿玉你说什么?阿玉醒醒!醒醒!”突然一声霹雳似的大喊猛地炸响在季楠妤耳边,将她溃散的神智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谁啊,勾魂使吗?

    季楠妤费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去世已久的哥哥正低头看着自己,满脸是焦急之色,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大喊着什么。

    “哥,你来接我了啊。”季楠妤此时脑袋嗡嗡嗡地响,理智被接连两次的死亡摧毁的所剩无几。

    她露出潜意识里最依赖的姿态,委屈地喊着自己的哥哥:“哥,你和爸妈还有小妹都走了,你们都不要我了,我没人要了。”

    “阿玉?哥哥和爹娘怎会不要你啊,乖阿玉,不哭不哭。”

    季南风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将说胡话的小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边向季楠妤住的琢园跑,一边催着长随安顺去找府医。

    季楠妤的贴身侍女乐天小跑跟在旁边吓得直哭,抽抽噎噎地说:“小姐刚刚不知怎么了,非要自己一个人去湖上冰嬉,这湖面往年都是冻结实了的,婢子便没拦着小姐,结果小姐没走多远,那冰面就塌了。都怪婢子没能看好小姐,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那冰面确实是冻结实了。”季南风阴沉着脸打断乐天。

    季南风心急如焚,没跑几步就进了琢园。

    他旋风一般冲进暖阁,小心翼翼地将季楠妤放在床榻上,吩咐左右婢女给季楠妤换下湿衣服,将暖阁的地龙烧到最旺,然后沉着脸快步退了出去。

    “府医呢?安顺的腿是折了吗跑这么慢!”季南风忍不住发火。

    “来了来了!”安顺几乎是半背半托地把府医一路搬运过来,忙不迭地送到季南风面前。

    “您快给阿玉看看!她这大冬天的掉进了冰湖,虽然是侍卫立马救上来了,可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还说胡话。”季南风一边将府医往进带,一边快速交代前因后果。

    府医姓陈,在侯府里待了将近二十年,是看着侯府的公子小姐一点点长起来的。

    听到小姐落水了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大公子一说完,就火急火燎地撩起袍子冲进暖阁了。

    季楠妤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身边有无数人来来往往,一会有人捏她的手臂,一会有人给她灌苦的要死的药汁,一会又隐约听到有人说要给她行针。

    行针?季楠妤一听到这个词,顿时大惊失色,脑子自动联想出来了看到的宫斗剧中的泛着寒光,用来折磨人的银针,不禁一阵恶寒爬上头皮。

    不!我才不要行针!离我远点!

    季楠妤无声地大喊着,拼命地想要挪动沉重的手臂,把所有的银针统统拿走销毁。

    这边陈大夫惊喜地喊道:“有效果了!小姐的指头已经动了!”

    “阿玉醒了?!”季南风在外间听到大夫的喊声,急忙进了暖阁。

    他凑到床榻边仔细端详季楠妤的脸色,“阿玉?阿玉?能听见吗?我是哥哥。”

    哥哥?

    季楠妤猛然想起似醒非醒间看到的面庞,心神巨震之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眼便看见自家哥哥那张风雅俊秀的脸。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季南风。

    快十年了。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现世的季南风也该当是这般英姿勃发,君子如玉。

    季楠妤的大脑什么都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散了眼前这个美梦里的人。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到季南风的脸颊。

    温热的,光滑的。

    这是能碰到的,活的,哥哥。

    她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季南风?”

    季南风看到小妹醒了,赶忙应道:“哎,是我。哥哥在这。”

    “季南风?”

    “哥哥在这呢。”季南风耐心应道。

    季楠妤刹那间哑了嗓音,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细长的十指绷得极紧,关节处泛起了青白。

    不是做梦,不是妄想。

    只是故人归来。

    何其有幸,得见此情此景。

    “阿玉!你怎么了?别吓哥哥!”季南风被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吓得脸色都变了,猛地回头就去找陈大夫,“陈大夫,你不是说阿玉——”

    “哥。”哽咽声打断了他所有的话。

    季南风低头,发现季楠妤已经湿红了眼眶。她撑起身子,死死地抱住季南风,哽咽着重复:“哥。”

    季南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妹妹的神色很奇怪,好像历经生死的老将军,透露着很沉重的,界定于生死之间的悲哀。

    只得安抚性地回抱住季楠妤,低声安慰:“阿玉不怕,哥哥在。”

    季楠妤将头深深地扎在季南风的怀里,泪流满面:“哥,我真的,好想你。”

    “真的真的,好想你。”

    季南风心疼不已,他感觉全家呵护的小妹好像突然藏起了一个疲惫不堪的灵魂,带着无边的苦楚在万般磋磨中踽踽独行了很久。

    而他却丝毫不知这样一条荆棘路、恶鬼道是从何而来。

    他敛下长睫,温柔地安慰着:“好了好了,哥哥在,哥哥永远不会离开阿玉的。”

    良久,季楠妤平复了心情,她迫不及待地问:“哥哥,爹娘呢?”

    “爹当然在北疆,娘去西郊的往生寺给你祈福了,估摸着得到后天才能回来。”季南风答道。

    “我要去找娘!”季楠妤掀开被子就往屋外跑,不料没走几步,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季南风赶忙把她拉起来,重新抱回床上:“跑什么跑!自己身子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好好养病,小心娘回来收拾你!”

    季楠妤不明所以,只能试探问道:“我又怎么了?为什么病歪歪的走不动路?”

    这回季南风是终于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侍卫小厮一个都不带就敢往冰面上跑,要不是岸边有侍卫守着,你掉进冰窟里都没人知道!”

    掉进冰窟窿了?怪不得。

    季楠妤暗忖,不过按照套路剧情发展,这里高低得出现一个小boss,让穿越者练练手。

    想到这里,她抬头问季南风:“哥,那湖面不是一直冻得很结实吗,怎么偏偏我就掉下去了。”

    季南风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哪里偏偏是你,前几年总有几个小厮丫鬟因为贪玩掉了下去,好在及时拉了上来,没闹出人命,这才没闹开来叫你知道。你说你,好歹是个小姐,怎么就这么莽撞,一个人都不带就敢往冰面上溜,京城又不比北疆,这湖是冻不到底的······”

    季楠妤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季南风的絮叨,时不时地点点头附和几句。

    天知道这样寻常的一幕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甚至最后连梦也不曾再入。

    地龙烤得屋里暖烘烘的,季楠妤青白的脸色总算涌上了血色,冻僵的身子也暖和了过来,她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兀自笑了起来。

    季南风说着说着发现妹妹脸上还挂着泪就开始笑,莫名其妙地止住了话头:“阿玉,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别是冰窟窿给泡傻了吧。”

    季楠妤笑得开心,瞥见季南风热得满头大汗,便道:“你放心吧,我不去找妈——找娘了,我就在这睡一会,哥你忙你的去吧。”

    “也好。阿玉你好好歇息,哥哥先出去了,有事派人来连霄阁找我。”季南风看妹妹想要休息,陈大夫也没有异议,正好热得难受,便应承了下来。

    “哥哥慢走。”季楠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南风一行人消失在门边,屋里只剩下她和乐天,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乐天。

    这时的乐天还是个小丫头,神情稚拙,远没有跳下崖的那个乐天来的沉稳和成熟。她拘谨地站在一旁,眼眶还因为大哭泛着红,倒是和季楠妤的兔子眼相映成趣。

    季楠妤又看到了活着的乐天,心下大为宽慰,轻声唤道:“乐天?”

    “婢子在,小姐有事吩咐。”乐天上前行了个礼。

    “请问镜子在哪?”季楠妤随口问道。

    她非常想知道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这个姑娘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乐天扑通一下跪下了:“小姐折煞婢子!您是贵人,怎可这般自降身份跟婢子说话。”

    季楠妤被这动不动就跪的习惯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拉:“不是咱有话好好说,别咔嚓一下就跪下啊。快起来吧,以后别跪了。”

    乐天却态度坚决:“小姐心善,心疼婢子年幼,但婢子要懂得尊卑。若真这般行止无状,没得叫人耻笑了去,损的是侯府的颜面。府中孙管事提点过婢子,婢子一刻也不敢忘的。”

    季楠妤话还没说就叫这小丫头哐哐哐噎了个半死。

    入乡随俗当着人上人的主子当然舒服,可根正苗红的新时代五好青年季楠妤心中人人平等的那根刺总是在那扎着,膈应得慌。

    两人僵持半天,季楠妤妥协了。

    她无奈地躺回床上:“那咱们各退一步。我不说请,谢谢这样的话。你行礼可以,但别动不动就跪,能站着说的话就不要跪着往外吐。一个人跪久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不希望你变成那个样子。”

    乐天叩了个头:“是,小姐。”

    随即站起身来轻巧地福了一下身:“小姐有什么吩咐?”

    季楠妤无力道:“给我找个镜子。”

    乐天手脚麻利,转身就递给季楠妤一面镜子。

    季楠妤拿着镜子细细端详着镜中的面孔,不由得失笑。

    镜子中映出来的面容,杏眼扬眉,唇如丹朱,右眉心点着一颗淡淡的小痣。竟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毫厘不差。

    一样的哥哥,一样的自己,也许还有一样的父母和一样的魏珩。

    这个世界到底和四河街的现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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