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事件主人公已然退场,没有乐子瞧,围观者尽数离去。裴望也拾起不远处那高壮黑色马驹垂落在地面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挥手与辛容作别。

    辛容目送裴望远去,身影渐渐隐入软红尘世中。

    她转身回了茶楼三层。掌柜刚处理完后续,心知惹恼了辛容,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后等候着她发落。

    见她回来,先是战战兢兢回禀,“大人,地牢关着的那人没抗住审讯,已经被处理了,吐出来了些东西,下官已经呈递给了桓大人。”

    随后又接上一句:“大人。那两人该如何处理?”

    辛容冷冷瞥他一眼,全然没了方才在裴望面前伪装的温和做派,冷硬而又苛刻,“江陵是没让你们受训就赶着你们上值了?需要我给你们补训吗?这等事也要来问?”

    这话实在太尖刻,掌柜哆嗦一下,险些没站稳。

    “去查他们二人受谁指使,查完再来上报。”

    顿了顿,辛容补了一句,“华卓还活着吧?让他去办。告诉他,若是办不好,就不只是十鞭了。”

    华卓是原本江陵据点的主事。因为不服辛容这个天降的顶头上司,被辛容杀鸡儆猴了。

    虽然华卓遭了罪,但好在效果立竿见影。据点众人自此无不谨小慎微,唯辛容是从。

    “这……华管事刚受完罚,行动不便。”

    掌柜踟蹰犹疑,声如蚊蚺,一瞥到辛容的冷面,立马转了话风,铿锵有力道,“是。下官这就去办。”说罢急忙告退。

    辛容轻叹一声。

    她若是在京师,哪里轮得到她来管这些乱糟事。早在那两壮汉动手之前,专人便会收到消息去提前处理干净。只是如今这桩要务涉及机密,不方便太多人参与其中,她便只带了心腹桓茵来。

    隐秘是隐秘了,就是难免会束手束脚。

    *

    裴府坐落于江陵城北,地处繁华地段,门前匾额高挂,两侧摆着两座威武石狮坐镇,气势非凡。

    裴夫人细细看过随拜帖所附的信件以及信物,对身边侍女发问。

    “知晓这拜帖打哪儿来的吗?”

    “回夫人,递拜帖的人说,她家主人现下暂留于三坊街的鸣翠楼。”

    “阿静人呢?”

    “女郎午时出了门,还未归府。”

    裴夫人蹙眉,“这孩子天天往外瞎跑。”语气无奈,却全无半分责怪。

    “阿娘!”

    裴夫人正要吩咐,廊外传来声响。人未见,声先至。

    裴夫人转头,便见裴望快步行来,衣袍翻飞,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瞧了瞧天色,“今日下值晚了?”

    “路上耽搁了。”

    裴夫人点头,不再追问。“回来得正巧,你妹妹不在,你便去一趟吧。”

    裴望心生疑虑,没有推脱,“听阿娘吩咐。”

    “所以,是生了什么事吗?”

    *

    辛容没想到仅仅隔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一次见到了裴望。

    这回对方仍是一人一马,好不潇洒。

    辛容敏锐注意到他的态度较之先前收敛不少,却仍是热切,平铺直叙地表明了自身来意后,又直言道:“柳女郎既递了帖子上门拜访,怎得白日里没与我提及呢?”毫不遮掩满腹疑窦,似是在真诚发问。

    柳女郎,柳舒,是她现下的身份。

    辛容眼波流转,略显无奈,“我与郎君不过堪堪见过一面,郎君不知我的身份,贸然提出上访,太唐突了。待我上门来,总归会再见的。”

    随手救下的陌生女郎突然说自己是家中长辈旧友的女儿要上门拜访,虽是真言,但听着难免有几分攀龙附凤之嫌,毕竟不是谁都似裴望这般直来直去毫不避讳的。世人总是不吝惜以恶意去揣度他人。

    “说来,我递的帖子似是写了明日上门。”

    裴望听罢,语气缓和不少,俨然是相信了辛容的说辞,略带歉意地安抚道:“我阿娘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她离开家乡太久,太想念故人了。抱歉。”

    辛容一面朝着裴望浅笑,一面心想这人还挺好糊弄。

    “无妨。我没有什么旁的要收拾的,现下就走吧?再晚天色便暗了。”

    “女郎不嫌的话就留在府上用晚膳?阿娘见了你一定高兴,会叫后厨好好表现一番,到时我就能沾女郎的光了。”

    ……

    鸣翠楼离裴氏府邸不过隔了几条街,马车在落日余晖中辘辘而行,很快便抵达裴府门前。辛容一下车,便被早已在门前恭候的侍女仆从引至阆苑亭中,裴夫人静坐于此,正赏景品茶。

    “是阿舒吧?来,快坐。”裴夫人没什么架子,温和笑着招呼辛容坐下。

    “荆州开春晚,初春冷得很,这都四月末了,我这院子里栽的牡丹才肯开。若是在汴州,花朝节那会儿便能瞧见了。”

    辛容看向院内牡丹,不动声色应道:“汴州虽气候宜人,花匠技艺精湛,但二月牡丹还是少见。我与友人一道看花神游街时,那用以装饰的牡丹至今仍是多以纸花替代。若是真花,三年都未必见得到一次。想来夫人运数十分好,总能撞上真花出街。”

    “哪里的事?我那时见得是纸花呢。我离了汴州好些年,不想汴州的花匠竟还没半分长进?”裴夫人笑着揶揄一句,随后便将此篇翻过。

    辛容稍稍松了口气,又将思绪紧绷起来。

    瞧裴夫人的口风,是并未完全信任她那编造的身份了。

    也合该如此,若是太过顺利,反而叫她多疑。

    她如今是裴夫人旧友的女儿,此次远赴江陵行商,替家中发展产业,便顺道替母拜访故交。裴夫人嫁来荆州之后因路途遥远,通信不便,与旧友少了联络,不过情分还在,也不算生疏。

    而这位旧友的女儿,姓名来历皆登记在册,真实存在于世。转交给裴夫人的信件与信物,也均由裴夫人的旧友亲笔写就与提供。

    故而就算有心去查,也难以探出端倪。

    辛容从前假扮过不少人,毕竟无名小吏总在前线冲锋。

    扮演时间有长有短。长的长达数月,她埋伏在任务目标身边伺机而动;短的仅有几刻钟,上一秒她还顶着旁人身份与其相谈甚欢,下一瞬她便手起刀落将人送上黄泉。

    越到后来,需要她亲自出手的事务愈少,大把时间都被花费在了批阅公文和调度指派旁人上。不过好在技艺还未生疏,应付裴夫人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大约是旧时情分着实不浅,裴夫人又热切与她交谈许久。聊家乡的旧街高墙,湖泽阡陌,聊故人旧说,往事纷纭。

    辛容始终警醒,不时应和裴夫人几句,道一些江南现况,未出分毫差错。

    对话快收尾时,裴夫人状似不经意地感怀了一句,“你母亲幼时最爱临街糕点铺的桂花糕,总强拉着我去买。一袋子就那么几块,她舍得分我大半,那时可把我感动得不行。”

    辛容在心中叹息,暗道裴夫人果然不好糊弄。

    所幸她以前在此处跌过跟头,吃足了教训,故而总是准备充足。

    抬眼,她不厌其烦地将裴夫人又一次的试探接下,略带疑惑回道,“夫人说得是栗子糕吧?母亲现在仍喜欢呢,只是近年肠胃不佳,便只能忍着不贪多。”

    裴夫人笑了笑,“是栗子糕,年纪大了便是这样,总记不住事。”

    又东扯西聊几句,这场交谈终于结束。

    裴夫人似乎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态度较之先前更为热情,带了几分长辈的关切,“你一人来江陵,人生地不熟的,还未定下立身之所吧?不若暂且在裴府住下?置办宅子急不得,总歇在茶楼也不是个事。”

    这热情实在过了头,叫辛容好生吃惊。

    她原先只想着这身份便于她接近裴夫人,到时候与裴氏族人接触也更方便些。不曾想这故交之女的名头威力巨大,裴夫人这是直接朝着她大开门户,引狼入洞了。

    也不知日后东窗事发,裴夫人会不会后悔。

    辛容刹那间思绪翻涌,心中虽已有了成算,面上仍犹疑,“恐会扰了夫人清净。”

    “不妨事。家里头这几个不省心的一日日也不着家。我一人待着也是无趣。我家二娘与你年岁相仿,她性子跳脱,你们都是女儿家,也算有个伴。”

    这话其实有些谬误。虽说瞧不太出来,但她实际上可比裴望还虚长三岁。跟那位未曾谋面的裴二娘,也实在算不上同龄了。

    辛容顺势应下,没再推脱。入裴府于她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就是日后指使辑事司行事会有些不便,不过相较之下,弊端虽显,益处更盛。

    裴夫人本就是个爽利性子,不喜拖泥带水。见辛容如此爽快,当即对她更喜爱几分。留了她一顿晚膳后,直接将在外来回奔波一日的裴望再度逮来,支派他送辛容回茶楼。

    ——这决定太匆忙,辛容得回去处理辑事司诸事,只得借口收拾行囊,翌日再上门叨扰。

    只是当辛容乘着车马停至鸣翠楼门前,掀帘看着眼前这官兵围困,鸡飞狗跳的境况,不由沉默。

    官府来找辑事司的麻烦,犹如一人两臂左右互搏。这在她的从业生涯里实在是少见,不,不如说是压根没见过。

    江陵果然是块民风淳朴的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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